同床异梦(2 / 2)
快活的、肆意的、傲慢的笑声。
守门的侍女见了她,面上倒显出惊喜来:
“琼,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去休息了吗?”
“我的房间——”秦杏露出为难的神色,也不用她进一步解释,那侍女便道:
“你是来找殿下的吧?那你快进去吧,不然太晚了殿下也要歇下了。”
门后又传来玛蒂尔妲的笑声,侍女的脸也随之红起来,秦杏立时便明白了“歇下”的含义。
“我进去怕是会打扰殿下,我还是先回去吧。”
秦杏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情况,只觉得尴尬,她想着与那少年勉强共处一室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便打起了退堂鼓。
“不会打扰的,之前殿下吩咐过了,什么时候都不要拦你。”
还没等秦杏想好要不要进去,那侍女已推开门,朝房间里高声道:
“殿下,琼来了!”
没过多久,便从内室走出个男人,秦杏认出他是她第一次见玛蒂尔妲时匍匐在公主脚下的那个奴隶。
那男人始终微微低着头,声音很谦卑:
“殿下请琼进去,她很高兴琼来了。”
玛蒂尔妲倚靠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在读一本厚重的书。丝绸制的睡裙勾勒着她窈窕的身姿,她趿着一双绣着葡萄叶的拖鞋。此刻听见响动,玛蒂尔妲便向前略略倾了身子,瞧见秦杏便笑起来:
“我可想不到你会来。”
秦杏摆出一副愁容,语气也带上些委屈:
“我实在是无处可去,如果殿下不肯收留我,今晚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怎么就无处可去了?”玛蒂尔妲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又很快回答道:“我当然愿意收留你,对我这倒是件美差。”
她没在玛蒂尔妲的眉宇间捕捉到任何一丝不耐,便解释起来:
“殿下派过来的那个男奴,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他,总不能将他赶出去,所以只好我自己出来。”
“他惹恼了你?”
“那倒也不是。只是——”秦杏咬了咬嘴唇,脸泛出一层浅淡的红,“他这样赤身裸体的,我实在没办法和他共处一室。”
这话教玛蒂尔妲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险些要流出眼泪来。
“哦,我可怜的琼,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只是你见不得不穿衣服的!”
玛蒂尔妲好容易才停下笑来,兴趣盎然地问她:
“要是我赤身裸体,你敢不敢和我同居一室?”
“殿下!”
秦杏非常自然地又佯装恼怒,她饰演起“琼”已经不很生涩了。
“好了好了,我不再打趣你了。”
玛蒂尔妲憋着笑道,她合上了手中的书,建议道:
“今晚和我一起睡吧,琼很久没有陪我一起睡了。”
秦杏没想到她会这样建议,她原以为玛蒂尔妲会找张睡榻给她休息。
“这样殿下能休息好吗?我还是在外间睡吧。”
“如果你不肯和我一起睡的话,我可不要收留你。”
玛蒂尔妲从躺椅上起身,用夸张的语气半真半假地威胁秦杏,又自衣柜里拿出条崭新的睡裙递给她。
“穿上它,已经很晚了,琼,我们该睡下了。”
瓦沙朵的风在夜晚格外跋扈。
一时失眠的秦杏心不在焉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和着风声,这已经是第二天,可她还是看不出这是一场什么样的考验。总不能是要她赢得捷忒卡奥国王的欢心,尽管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她还是不觉得那会是考验的内容。
“你睡不着吗?”
睡在她身旁的玛蒂尔妲轻声问她,秦杏望过去,便见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正瞧着她。秦杏“嗯”了一声以作回答。
“在想今天的事吗?你忘不掉那个光着身子的奴隶?”
秦杏对玛蒂尔妲的打趣很是无奈,狠狠地摇了摇头:
“在想以前的一些事。”
“以前?”
玛蒂尔妲信以为真,不疑有他地凑过来,从窗外漫进来的月光拂在她面上,她轻轻握住秦杏的手,声音比那月光还轻柔: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在电光火石间,秦杏猛地觉察到玛蒂尔妲说出这句分外寻常的安慰中暗含的微妙,于是她故意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我也不愿意去想它。”
玛蒂尔妲叹出一口气,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悲伤的事,秦杏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见她垂下长长的眼睫,神色也黯然下来。
“如果能早一点知道你的身份就好了,你的母亲不会病逝,父王也不会这样遗憾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一时间极度震惊,却不得不掩饰下来,只是跟着玛蒂尔妲叹气。
“你白白受了这样多的苦,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完全不能够相信你是我的妹妹。琼,你那时实在是太狼狈了!”
“琼,我原以为我比你幸运得多。”玛蒂尔妲顿了一顿,随即她被月光笼着的面庞上现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那笑与她一贯的艳丽格格不入,“其实哪里有什么幸运不幸运的呢?人总要沦为筹码。”
突然袭来的讯息教秦杏很有些措手不及,更不要说玛蒂尔妲并不给她消化的时间,倒是同她谈起人生来,这“谈人生”更是话中有话。秦杏握紧了玛蒂尔妲的手,侧身凑得更近了些,她的一只耳贴在枕头上,以至于她略快的心跳声成了谈话的背景音。
“殿下,您是把自己看得太轻了。您是舒佩坦的明珠,捷忒卡奥已经为您的光芒侧目。捷忒卡奥的王特意赶到边境来,就已经证明他来迎接的是一位真正的公主,而不是一枚可以随意押注的筹码。”
公主眨了眨她湛蓝色的眼睛,她似乎相信了,又似乎并没有,她露出一个甜美而无可挑剔的笑容:
“琼,你知道吗?我真的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拂在玛蒂尔妲脸上的那抹月光慢慢地褪去,像是潮水依依不舍地撤离海滩。秦杏猜测那大概是夜幕上的云翳遮蔽了月亮,这是时常发生的事,自然而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