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之后(1 / 2)
自那无法探究的光源处,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秦杏调整了站姿,面上无波无澜,尽管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仍是平静地直视着正前方。
“在所有的参与者里,秦杏,你的完成度最高,并最先结束了任务。”
没有感情没有性别的人工智能一板一眼地对秦杏前几日的表现做出了简单的评估。还没等秦杏松下这口气,强光之后便响起属于人类的声音:
“我原以为开局这样一头雾水、全无记忆,只有输和输得一塌糊涂这两种结局。实在想不到居然能如此收尾。秦杏,你出色得惊人。”
夸赞秦杏表现的声音似乎是来自一位年轻的女士,她的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老林那些严苛古怪的训练提高了秦杏原本就不错的忍耐力,秦杏从容地直视光源,那位女士的评语并不令她沾沾自喜。
“是您谬赞了,比起综合班或者预备班的其他同学,我不值一提。”
“如果这是不值一提,你告诉我,我们预备班的学生是不是应该全部打到文法班去了?”
秦杏的谦逊倒惹来了那位女士的调侃,她紧随其后抛出疑问:
“你是怎么决定要一口气把爱德蒙和玛蒂尔妲一同杀掉的呢?据我所知,你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木偶芯》这部剧。靠细心知道那条项链是任务并不难,但你又是从何得知杀掉爱德蒙和玛蒂尔妲才是破局关键呢?”
“我确实没有接触过《木偶芯》,甚至连这名字都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并不知道杀死爱德蒙和玛蒂尔妲会破局,我只是——”她垂落在腿侧的双手攥紧了,恍惚间她感觉有黏腻而滚烫的液体自指尖滴落,“可能,只是顺从本心。”
“杀人的本心吗?”刻薄意味很浓的追问陡然响起,那声音来自另一人,从音色判断,那应该是一位中年男性,“玛蒂尔妲自始至终都在厚待琼,我没想到你能够对她痛下杀手。”
幻觉并不因为她攥紧双手而停止,她仍感觉玛蒂尔妲的手缚在她的手上,她无法摆脱那柄刺进玛蒂尔妲身体里的短刀。她在杀人,她已经杀了人。
她站在数道强光之中为自己辩白,秦杏并不能看清那些评委的神情,故而她便索性只说她心里的话。
“战斗班要求它的成员,正义、果敢、沉着。我虽然没有进入战斗班,但我依旧以此要求我自己。”
“玛蒂尔妲肆意玩弄奴隶,任由心思杀人,她对琼的厚待全然是利用性质的,她少不了琼这把好刀。她迫害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您总不能说她是正义之士吧?玛蒂尔妲生性暴虐贪婪,琼这把刀她一用完,为了更好地获得利益——”
秦杏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她会杀掉我。我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很清楚唯一的选择就是反击,而形势又告诉我,反击越快越好。所以如您所说,我出乎意料地对玛蒂尔妲‘痛下杀手’。”
“管荣,你是地球史读多了脑子混沌了吧?难道你是琼,你还要对玛蒂尔妲感恩戴德?光是在斯旺剧院,你就起码看了十七遍《木偶芯》吧?”最先发声的那位也对这中年男性反唇相讥。
管荣似乎是冷哼了一声,一个“我”字只说了一半,像某种短促而尖锐的噪音。
“这恐怕就是所谓‘坏角色’的魅力吧。《木偶芯》刻画得太出色,我有时也会忍不住对玛蒂尔妲这个角色多些不该有的怜惜。”
又轻又弱的语声介入了这场将有势头的争吵,把呛人的火苗无声无息地熄灭了。这道熟悉的声音永远无法从秦杏的记忆中抹去。
宛如清透洁白的新生花瓣,脆弱得一阵微风就足以摧毁——那是“她”。
“她”听起来较上一次见面时健康许多,连笑意也不那么飘忽,甚至还略带嗔意地同讥讽管荣的那位道:
“维维,你答应过我今天要脾气好一些的。”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仿若密友间打趣的一句话,却换来冗长的死一般的沉默。
强光不停歇地亮着,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大团大片地洇透在无内容的白的旁侧。秦杏安静地站在那里,她习惯这种未知的等待。起码这次等待之后,没有令她作呕的侵犯。
“秦杏,尽管你在模拟舱中的表现数一数二,但以你自身的资质,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我都应该让你来我的预备班。对你再进行起码两年的训练后,再同意你进入战斗班。”
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的是维维,她的声音比起之前调侃时明显严肃许多。
“这是通常的流程。但你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地杀掉了玛蒂尔妲,让模拟舱得出了无数个绝佳的演算结局。”
——管荣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其中有些绝佳结局也没必要杀掉玛蒂尔妲。”
“于是——”
维维猛地提高了声音,压过了管荣的嘀咕声,“我们想,对于战斗班来说,流程带来的那些优秀学生并没有让它变好,我们需要的不是守旧,而是破局。”
“秦杏,我们认为,那个破局就是你。”
强光蒙住了秦杏的眼,她紧攥的双手慢慢地松开,秦杏的心跳声很寻常,呼吸也如旧。
她说:
“谢谢。”
强光忽然少了一束,亮度也倏地下降了些许,使得秦杏的视力缓慢地恢复了极可怜的两叁成。她隐隐约约地望见自那沉沉的黑里,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光歪歪斜斜地站起来,那人似乎靠扶着东西勉强支撑住病弱的身体。
“她”说:
“秦杏,我期待你这颗破局的新星。”
当老林那张凶悍十足的脸出现在视讯的投影中,眼泪就不受控地从秦杏的眼眶中涌出。
秦杏的身体慢了个八拍开始发作极度喜悦的反应。先是心脏在她的胸腔里猛烈地跳动,犹如一只要破笼而出的鸟。紧接着呼吸的节奏也开始紊乱,甚至与落潮时搁浅在岸边的鱼相差无几。她那张原本白净的脸庞涌动着异常的红,秦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是正站在火里烤。
“你这是怎么了?秦杏,选拔里出了什么岔子吗?混蛋!我就知道那群狗东西干不出什么好事来!一群欠收拾的混账,我这就——”
“不,老林。”老林焦躁踱步样子令她忍不住破涕为笑,因狂喜而生的眼泪一时半会却并不能止住,她边用先前老林赠给她的手帕不停擦拭着眼泪,边同他报喜:
“我通过了,一周后就可以加入战斗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