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疑是故人入梦来(3)(1 / 2)
一名男子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君上,臣有急事秉报。」
秋如孟听出是她极为熟悉的护君院侍卫长九玉,遂准道:「进来吧。」
侍nv打开房门,向来稳重的青年竟是惨白了张脸,冷汗直流,秋如孟心里咯登一下,九玉已草草行礼完毕,急切道:「君上,不好了,西城郊那儿滑坡了!」
秋如孟闻言倒ch0u口气,倏地站起,话也来不及多说,匆忙便往外赶,九玉和秋忍都追在她後头。
秋忍急问道:「伤亡如何?护君院前去救援了麽?」
九玉道:「城郊有两个村里被埋住大半,少说也有近百人生si未卜,弟兄姊妹大多都赶去了,然而末涂水流汹涌,雨势又大,没有灵力武功傍身的,属下不敢让他们去添乱。」
秋如孟闻言,脚步倒是慢了慢。
这句话将她火燎的内心带出一丝清明:是了,她虽有灵力,然武功半毁,去了大多也只是添乱而已,帮不上什麽忙;思及此,她止步向身後两人交代:「九玉,你前去城郊那儿指挥救援,忍姐,你带几个人,速速将其余村民撤往附近的山鬼殿,所有伤者也都送到那里,我去叫上几个医师,随後赶过去!」
「属下遵命!」
「知道了。」
两人皆是二话不说,匆忙离去。
秋如孟手指微动,使了个辟水诀,冲进大雨中,往药院跑去,将所有待在里头的人全喊了出来。
她指示道:「能腾云的拿上东西先随我走,不能的便待在这儿,开始煮姜汤、备好苏合香丸之类,能做什麽便做什麽,晚些我派人过来取。」
过不了多久,秋如孟便带着物资与一众医师抵达山鬼殿,她看着眼前景象,只觉心中阵阵发凉;一个个泥人躺在地上,伤痕累累,能动的、能哀嚎的也就罢了,许多不能动的,看起来已冰冷僵y,毫无生气,四处传来亲属孩童悲痛的啼哭,简直惨不忍睹。
她身为一山之君,只得压下心中慌乱,尽量镇定地着手安排:「九风、阿云,你们二位将带来的乾布发给所有人,不够的话去我君殿传话,将所有院子的被褥全拿来,子进、连安,你们负责煮姜汤及备药,其余人随我救治伤患,不危及x命的暂时放一边,请诸位自行判断应该优先救治哪些人,至於已无气息的……唉,让侍卫带去偏殿安置吧。」
所有人立即散开来行动,按她所言条理分明地开始救治伤患,各自忙碌得不可开交;忙到後来,秋如孟已数不清究竟用掉多少瓶伤药、包紮了多少伤处,有些x命垂危的,或还得输送灵力续命,临时有什麽紧急状况,也得她去奔走,着实很有些兵荒马乱、分身乏术。
幸而时至傍晚,伤者不再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救援事务也已逐渐上轨道,她才得以坐下来稍事休息,正压着额角,负责到西村救援的一众侍卫及忍姐便满身泥泞地跨进神殿,脸se灰败疲倦,皆是筋疲力尽的模样。
九玉走来向秋如孟覆命:「属下等人灵力殆尽,天黑之後又难已视物,救援困难,不得已先行返回……还请君上赐罪。」
秋如孟尚未回话,跟在後头的秋忍便叹气道:「赐甚麽罪啊,你们几个钻泥地里像是不要命似的,我还没被泥流吓si,就先被你们给吓si了……」
秋如孟关切道:「有弟兄姐妹受伤麽?」
九玉答:「都是轻伤,我们自己处理过了。」
秋如孟於是宽慰:「你们已经尽全力了,今日就先休息吧,明日还有劳各位继续辛苦。」
待九玉离去,秋忍一pgu坐到秋如孟身边,与她一同看着眼前劫後余生的景象。
大雨多日,没有乾柴,只能靠着有灵力的人召玄火取暖、熬药煮粥,然而灵力并非用之不竭,这麽断断续续地耗着,众人皆是十分疲倦,直接以地为席,倒的倒,睡的睡,入眼一片凌乱。
秋如孟就这麽安静地坐了许久,心里反覆思忖着一件事。
秋忍当她发愣,随口问道:「在想啥呢?」
秋如孟唔了声,略整理了下乱纷纷的思绪,慢慢地回道:「只是……多年未有如此大灾发生,颇有些疑虑与忧心。」
「能有甚麽疑虑?想必是连日大雨造成土石松动,才造成今日之难……」
秋如孟打断秋忍,蹙着眉细细解释:「你想,自开山以来,咱们独山以农立基,整治土地、疏浚、观云,哪一个不是独步整个东山?此次先是观云院预测天象失了准,未料到有此数日大雨,紧接着,近二十年来未曾犯洪的末涂水淹过堤防,再然後,西城山壁竟然还滑坡……若是这一连串事儿发生在其他地方,我尚能理解,然而今日独山有此灾,却委实让我有些心惊。」
秋忍低头思考半晌,脸se也变得不太好看。
「实在希望是你多心了,若不是的话,难不成……会是九乌冤魂又将发作……」
许是想起两人尚在外头,不好说这些,她蓦地住了嘴,忧心忡忡地与秋如孟对望。
默了默,秋如孟叹道:「罢了,如今猜测这些都为时尚早,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度过眼前这一关吧,再说了,五日後氏族大会,按惯例凫丽山繁氏会给出往後三年的卜辞,到时候若有什麽大凶之事,再来烦恼也不迟。」
「也是,看这样子,明日还有得忙呢,」秋忍忧虑未散,接着问道:「你让人清点了麽?那些村里有家人失踪的?」
秋如孟点点头,「约莫还有十六人。」
秋忍:「你怎麽看?」
「凶多吉少啊,」秋如孟头疼地道,「尤其又过了这一个晚上,你们……唉,你们明日尽力就是。」
她边说边r0u着眉心,方才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稍微放松下来,便有些头晕目眩,旧伤沾上凉气,也一ch0u一ch0u地疼,让她右手几乎使不上力气。
秋忍见她如此,摇着头道:「你实在是太不看重自己的身子了。」
秋如孟自知理亏,苦笑两声,没有多辩驳什麽。
秋忍遂玩笑道:「此时倒很有些羡慕北号山君那种皇族作派,凡事不需亲上火线,只要动动嘴皮子,待臣下将所有麻烦处理妥当,再和蔼可亲地现身慰问几声就好。」
秋如孟接了她的话头,作无奈状:「若是可以,我也很想学学他,身穿华服、端坐高位,将族姓以外的子民都视为下等奴仆,轻松写意地过一辈子,」她顿了下,长叹一声,「可惜啊,那样的位置,我坐不稳,也不愿坐。」
秋忍一时被逗得噗哧,乐道:「难得听你酸起人来,不过怎地这麽隐晦?」
秋如孟淡然微笑,未再多说什麽,拉着秋忍起身,准备回君殿略作歇息,天明再战。
走出神殿之前,她似是有所觉,回头望向殿中巨大的山鬼像,龙首人身,模样庄严,墙上火把被风吹得摇曳,照得祂脸se忽明忽暗,有只乌鸦从暗处扑翅飞起,又降落在梁上。
她心神不安,忍不住矮身跪下,朝祂拜了三拜,乞求祂保佑独山子民能够顺利度过此劫,才同秋忍走进漫漫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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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力救治了两日,独山秋氏所有人皆心力交瘁、困乏至极,好在天地似乎总算听闻独山子民的祝祷,雨势已然逐渐减缓,天空渐清,让秋如孟稍微松了口气。
她将其余善後事务一并交给秋忍,便与九玉等几名侍卫匆匆赶往泰山,参与这三年一度的氏族大会。
东方山脉有继承上神血脉的五大氏族,分别是泰山徐氏、葛山谈氏、凫丽山繁氏、北号山解氏,以及她独山秋氏,皆称自己为东君子民,因而氏族大会除却连系各方感情之外,更是要一同祭祀日神东君和山鬼,对他们东山氏族而言,可谓重中之重。
腾云飞在半空,秋如孟深深吐息,突然有些胃疼,她在一众下属面前虽尚能端着冷静自持的模样,心里实则不免有些紧张;自打上回父亲在氏族大会上宣布退位、由她继任君位之後,她作为独山nv君也不过就这三年的时间,而此次,便是她初次以一山之君的身分参与其中。
然而当她从云头远远望见泰山山门的那一刻,甚麽忐忑不安的情绪全被抛到了脑後,只余清冷冷的一阵悲凉。
十年来首度踏进故地,排山倒海的往事汹涌地朝她扑面而来。
她以为忘乾净的,原来只是被压在心底,从未消失过,彷佛那葫芦瓢,往深水里使劲压,压得狠了,它便加倍地弹回水面,让人猝不及防。
她忍不住嗤笑自己,在人前说得多洒脱,欺骗别人,便以为也能骗得了自己,真是愚蠢得可怜。
当徐家侍nv将她领到南苑歇息时,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她愣愣地站在门前,望着园中植栽蓊郁,清幽依旧;她曾在这里住了两年,在窗口听见那人悠扬的箫声,看着他从门口这株大树潇洒地跳下来,对她笑得翩然恣意。
他说:「在下泰山徐清,如孟妹子,咱们又见面了。」
秋如孟犹自沉浸在回忆片段里,轻快的脚步声已从她身後趋近,带着笑意的男子嗓音跟着响起:「嫂嫂!」
秋如孟心中泛起暖意,这世上会这麽叫她的,也就那麽一人,她回头望去,果然见到一名高大挺拔的青年,头戴jg致玉冠、腰带缀上水晶宝石,淡褐墨绿交织的联珠玉佩随他步伐,发出清脆声响,身穿玄衣以衬托琳琅饰物,正是泰山徐氏固有的打扮。
他面上带着明亮笑意,在秋如孟面前站定,正待要说些什麽,旁边九玉却咳了声,恭谨地行礼道:「见过泰山少君。」
青年好似这才发现其余众人,尴尬地挠了挠头,也向秋如孟拱手:「呃……独山君上。」
秋如孟敛衽还他一礼:「泰山少君。」这才转头让九玉等人先退下休整。
秋如孟朝他招呼道:「少君,久别三年,近来一切都好麽?」
青年闻言苦着张脸道:「哎,嫂嫂,这里没有旁人,我不叫你独山君上,你也别叫我泰山少君,可好?」
秋如孟一哂,答应道:「好吧……阿澈。」
徐澈如暖yan般的笑容立即回到脸上,露出两颗虎牙,略有些稚气。
「都好都好,嫂嫂,上回见面还是你继位大典,如今你已做了三年的独山君,我才想问你这些时日会不会辛苦呢!」
秋如孟道:「辛苦倒是还好,我每日只需端着架子在家臣面前晃两回,其余时间种种草药、看会儿医书,这日子是清闲得很。」
徐澈大笑:「嫂嫂,你少蒙我,你哪里是这种人?」
秋如孟眼中也闪着笑意,徐澈那朗朗笑声很能感染人,终於稍微驱散了她心中凄凉;徐澈b她年少四岁,想当年相识,他还未开始长身子,b她矮上一颗头,总是跟在他兄长後头作小跟班,着实憨厚可ai,虽他兄长十分不正经,好在他并未染上半分那样的x子。
思即此,秋如孟眸光更是柔和了些,「上回见面,你尚未行冠礼,如今也已二十有三啦。」
她说着,抬眼看向他的玉冠;泰山徐氏以制作器物的巧工良匠闻名,因而有此一风俗:以工观x,以工磨x,以工定x,泰山男儿行成年礼时所戴的玉冠,皆是出自本人之手。
只见那上好的青玉莹润,兽面雕纹线条简洁,作工极佳,形象是简朴了些,与徐澈本人却是十分相合,她不禁赞道:「不愧是将继任泰山君位之人。」
徐澈皱着脸,伸手00头:「嫂嫂你觉得雕得好麽?母亲总说太过朴素,不肖徐氏作风,似乎不甚满意……」
秋如孟蹙眉道:「有诗曰乾坤有jg物,至宝无文章。雕琢为世器,真x一朝伤。jg雕细琢的风采有人喜欢,然则也有人懂得欣赏朴实无华的单纯,你这块玉石纹路本身已经很出彩,你未以刀工多加破坏,我瞧着就挺好的。」
徐澈闻言,通红着张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显然极少被这样称许。
见他如此,秋如孟有些心酸,她晓得徐澈父亲泰山君为人正直,却有些严肃古板,教导严厉,应当不会懂得称赞孩子,而他母亲……是位珠围翠绕的娇贵妇人,恐怕也不理解自己儿子的x情。
从前他兄长还在,尚有人能适时给徐澈一些肯定。
可惜後来,那人走了。
秋如孟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又是一阵伤感。
她忍不住摇头叹息,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这麽迂回曲折的,竟也能将自己绕回离别苦中。
「嫂嫂……」
徐澈见她脸se突然黯淡下来,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秋如孟振作jg神,勉强压下愁绪,朝他淡然一笑,正想开口请他带自己去拜见泰山君,徐澈却问道:「嫂嫂,十年了,你……你还念着兄长麽?」
秋如孟顿时一愣。
徐澈愧疚道:「我原想你十二年前来泰山作客,待的便是南苑,因而此次也安排你住这儿,没曾想会害你伤心……」
苦涩的笑意浮上秋如孟嘴边,她记得那人曾说,她这x子被教得过於有礼有度,即便内心气极恸极,脸上仍旧可以端着温婉娴淑的样子,他看了都觉得心里憋得慌。
怎地如今,她心思竟这样好猜?
秋如孟道:「哪里是你的错?要怪就得怪你兄长做过的浑事太多,分明身为一山少君,却日日打混0鱼,直扯着我俩陪他到处厮混,害得我就是想忘,也忘不掉……」她原想用几句玩笑话缓和气氛,说到最後,却仍不禁涩了声。
徐澈清朗的眉宇间染上一丝郁se,更多的是不忍。
「……嫂嫂,我也一样的,」他低声道:「很怀念兄长、怀念当年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天大的事都有人帮我扛的日子……」
微风吹来,绿竹轻摇,蝉鸣突然就响了起来,秋如孟与徐澈并肩望着南苑,初夏清和的景致,竟被两人看出一丝萧索来。
流年似水,白驹过隙,景物即便依旧,今日时光,当不似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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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当年秋如孟与徐家的渊源,则必须追究到十二年前,秋氏与徐氏族人的一桩争执。
这桩事儿说大不大,然牵涉到两族之间的情谊,却颇有些棘手。
那年初春,积雪将融,徐氏季兆与秋氏冉生相约一同探勘邻近山头歧踵山采玉石,两人皆是氏族子弟,灵力武功不差,此番作为倒也十分稀松平常,不甚引人注目。
只是两人上山数日,不知怎地末尾却只秋冉独自返回独山家中,惨白张脸,成日惶惶不安,对於进山过程景se皆未发一字。
然因探勘一着,本就潜伏许多不可预测的危险,家人只当秋冉探勘未果,受了甚麽惊吓,便不再多问,让他放心休养。
殊不知月余过去,徐季兆兄长徐仲筠竟寻来独山,质问秋冉季兆去向如何、何故至今尚未归来?秋冉支吾片刻,终於耐不住良心的谴责,说出了实情。
原来这惊吓,果真是其来有自。
两人在歧踵山间开采玉石,连日来收获颇丰,正兴高采烈地要下山,却在途中遇见一大蛇,蛇身粗如屋脊大梁,忽地盘桓而至,两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徐季兆便被大蛇缠上了,青绿蛇身捆绕其数圈,还威吓地嘶嘶吐信,令秋冉脑子空白一片,几乎要吓晕了去。
待他清醒过来,他已经手脚并用地跑下山了,连云都忘了驾,美玉也早丢了。
又唯恐说出实情,遭人唾骂便罢,还得再次冒命进山搜救,於是便一直闭口不言至今。
听闻秋冉如此没有道义,不但弃徐季兆於不顾、事後还未即时通报差人去救,致使徐季兆如今生si难明,徐仲筠简直气红了眼,一怒之下就将人给打成了重伤;而那厢徐仲筠恨极拂袖而去,这厢秋冉家人却还未明因果,只知徐氏子弟闯来将秋冉打得半si不活,这状便告到了独山君和泰山君跟前。
正好,恰逢氏族大会举行的年份,这件事於是提到议程之中,准备在五位山君的见证下做个仲裁。
季兆之争当时,秋如孟年方十五,初受封少君不久,而既身为少君,则需陪同其父亲独山君同去参与氏族大会,学习观摩日後继位的职责;东方山脉平和已久,无甚大事,会中向来也只是让各个山君寒暄交流罢了,主要还是以东君及山鬼的祭祀为重。
那一年的大会,预定将在谈氏领地葛山举行,除却十三岁那年曾被秋忍带着进隔壁山头探勘过,秋如孟尚未有机会离开独山游历,因而她本是抱着饱览异地风情的轻松心态去的──没曾想就出了这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儿,让她着实有些讪讪然。
幸而秋忍此番作为护君院的侍卫长,随他们一同前往,方稍微缓解秋如孟心中的郁闷。
临近葛山时,她忍不住那gu新鲜劲儿,踩在云头,自半空中往下望;她曾听闻此处是个草木不生之地,少有绿意,因而即使是株不起眼的小草,谈氏也能供起来当宝贝赏玩,这入眼所见,果然一片奇岩乱石,错落纷杂,山势嶙峋,别有一番壮阔伟丽。
还未缓过劲儿,粼粼波光又闪进她的眼尾,她抬首向北遥望,竟是河水蜿蜒,像一条闪烁的带子,自山头流入一座沉沉大泽之中,那大泽水面隐约笼罩一层雾气,朦胧缥缈,十足的仙气;秋如孟猜测那便是葛山的余泽,她曾在医书上看过,里头有一种鱼,吃了能够治瘟疫。
这般绝景委实让她大开眼界,即便她向来情绪内敛,也不免流露出赞叹之se。
入了葛山,他们便被引进逍遥园的厢房稍作休息,独山君前後来过不下十次,秋忍又有职责在身,需带着侍卫巡视并熟悉厢房周遭环境,如此一来,就只有秋如孟独自稀罕地四处乱晃。
此地屋材以磨成薄片的石板代替砖瓦,虽无树木遮蔽,如此倒也让室内冬暖夏凉,舒适宜人;园中亦不似独山小桥流水景致,却是以石为架,摆放大大小小的盆栽,或苍劲松柏,或萧瑟枯枝,景致特殊。她自又是驻足欣赏了一番,才想着要出园走走。
然她方踏出逍遥园,便差点撞着一道白衣身影。
这一撞,却着实让她有些惊yan。
要知晓,她身边有个明丽绝l的秋忍,因而她对美人的定义标准极高,眼前的青年却实在担得起她「美人」二字;他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波光流转,好似脉脉含情,朱唇噙着清淡笑意,分明身着浅se衣衫,却让她联想到凤凰彩羽。
好在她素日里看自家族姊看得挺习惯了,还算把持得住,只是多打量一眼,便垂下眼眸。
因谈氏家人皆身穿绣浅绿纹饰的白衣、将几道细细发辫梳成一束,垂在身後,眼前青年一样不差,秋如孟寻思此人约莫是哪位谈氏子弟,自己毛毛躁躁冲撞了人家,便不好意思地敛衽行礼:「在下独山秋氏如孟,行为多有莽撞,若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她自忖这话说得客套有礼,一般而言,对方当跟着她客套几句,便会不甚在意地告辞离去,不会多加为难。
孰知青年接下来的反应,完全让她始料未及。
这名初次相见的青年,一把抓起她的手,睁大的眸中如涵盖日月星辰,光芒闪烁,毫不避讳地看着她,嘴边逸出一句叹息:「妙啊……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眼眸……」
「……」
秋如孟长这麽大实在是首次遇见这般奇人,当下懵了,任他执着双手,也忘记要顾虑男nv之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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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如孟长这麽大实在是首次遇见这般奇人,当下懵了,任他执着双手,也忘记要顾虑男nv之防。
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位公子,是否能请你先放开我的手,退後几步……」
青年恍若未闻,依旧拉着她,直gg地盯着她不放,时而眯细眼端详,彷佛在赏玩甚麽有趣物事,秋如孟连说两次未果,也动了怒,脸se慢慢地沉下,冰凉的灵气从她身上沁了出来。
正当要动武之际,一gu大力却先将她拉离那青年的魔掌,她抬眼,只见有道遒劲挺拔的玄衣背影挡在她身前,明亮好听的年轻嗓音蕴着怒气。
「谈氏子弟竟公然这般调戏nv子,成何t统?」
玄衣少年尚未行冠礼,发髻上只cha着一根简单的玉笄,然一身玄服及琳琅饰物,很容易便能知晓此人是徐氏族人。
秋如孟瞬间苦恼了下。
并非她想到甚麽两男为争她一nv於是大打出手的风流韵事,她对自己容貌姿se颇有自知之明,勉强当得上清秀二字,顶多眼睛生得好些,再多就没有了。
她心里只想着──这场架,为了她的清誉,她必然是要打的,若只有她一人,或许可以私下了了,待她亲手教训完这厮再让忍姐威吓他一番、堵住他的嘴便罢,可现在不知哪里多冒出了个人,等会儿他们三人打起来,一个不好闹上了台面……秋氏徐氏之间本已难办,此番打完,需要调解的,又多了一个谈氏,真真更加难办。
幸而这情节未照她的思路往下走,而是走上了另一条更加诡异的路途。
谈家青年被拉开,脚步一个踉跄,却未生气,仅脸se略有些失落,像是被抢走糖饼的娃娃似的,然当他抬眼瞧见徐家少年身上花样繁多的饰物,又再次红光满面起来。
他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眼神再度闪起方才的光芒,不住地感叹:「啊,如此巧夺天工……璀璨耀眼……这徐氏上好的良匠……妙不可言啊……」
「……」
少年浑身僵y,任他上上下下的0遍,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反应;秋如孟虽未见着他的正脸,也知道徐家少年必定像她方才那般,给此人震得傻住了。
初夏薰风习习,日头炎炎,一滴冷汗却自秋如孟额角滴落,三人以一种微妙的氛围僵持不下,直到秋忍的声音自身後传来:「如孟!」
秋如孟嘴角一ch0u,却未看向秋忍,而是直觉看向那名谈氏青年,心里暗道不妙──真正yan冠群芳的nv子出现了,按他这行事风格,恐怕要糟。
只是她担心的并非秋忍,而是青年,秋忍向来就不是好惹的,敢0她一根指头,青年怕是要屍骨无存。
果不其然,青年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秋忍,无法移开目光;此次前来参与大会,氏族子弟皆身穿族服,而秋氏族服乃近乎黑的殷红,暗绣朱槿花纹,且无论男nv皆着k装短靴,秋忍偏能将这一身穿出了英气与妩媚交杂的风情,让秋如孟也时常被她的yanse所震慑,何况是外人?
青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立即放弃研究徐家少年腰间的玉佩,足下略点,轻飘飘地一个飞扑,冲过来执起秋忍的双手。
只是他溢美之词尚未来得及脱口,秋忍便ch0u着眼睛,怒不可遏地将青年的手反手一扭,让他含在嘴里的赞叹顿时变成惨叫。
「美美美美人手下留情啊──」
「让你无礼?让你无礼!敢对本姑娘毛手毛脚,不想活了是麽?」
「不是不是没有这个意思……美人儿你手劲松点……疼啊啊啊……」
秋忍无视那阵鬼哭神号,手上边使劲,边转头问秋如孟:「这家伙有没有对你怎麽样?有的话我马上废了他!」
青年忙道:「没有没有真没有我就只是看看……哎唷喂呀……」
秋忍怒道:「还有话说?我妹子是你能随便乱看的?找打!」
「……」
突如其来的这一出戏码实在是太荒谬了些,秋如孟目瞪口呆好一阵,终於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拉住秋忍,将她劝开。
「忍姐啊,我没事真的没事,哎,你轻点,手下留情放过他……」
秋忍冷哼了声,这才将那人手臂折到他身後,用力向前一推一踹。
「滚!」
秋忍本就生得极美,发起怒来,更是明yanb人,青年留恋地又看了好几眼,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麽,然秋忍一跺脚,他脖子缩了下,便抱着手臂,听话地滚了。
秋忍还在气头上,拉着秋如孟转身就走,嘴上边念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欠ch0u!姑nn往後见一次打一次……」
秋如孟苦笑:「忍姐你别生气了,别人不知,可你是知道我的,就算是我自己也吃不了甚麽亏……啊!」
走了好长一段,她倏地想起有个人被她忘在了後头,赶紧回头望去;只见那徐氏少年仍站在原地,双手抱x,微微偏头,遥望着她俩的方向,离得有些远了,秋如孟只依稀见得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以及修长清俊的身影。
嘴角似乎带了一抹笑意。
秋如孟略有些歉意,虽然此人并未给她甚麽实质上的帮助,可毕竟是出於一片好心,还是应当向他道谢才是。
无奈秋忍仍怒气冲冲地拖着她走,她只能朝他大喊了声:「多谢!」便随秋忍大步离去。
她并不知,这麽一场荒唐可笑的小cha曲,就让她被某人惦记上了。
而这麽一惦记,便成了两名少年少nv,往後最灿烂悠然岁月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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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倏忽而过,氏族大会举行的日子很快便到来了。
彼时尚为少君的秋如孟,虽是初次亲身参与这样的盛会,心境倒是十分平和淡定,因着她认为有什麽事儿也万万轮不到她身上,关於这点,她对她父亲独山君很是信任,反正他那冷淡x子,着实没甚麽人敢招惹他。
说起她父亲秋桓,在东山虽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难以亲近,然竟是那些好谈风花雪月、红尘俗事之辈,口中津津乐道的题材。
这五大氏族之中,总有那麽几则不可不知的传闻,b如北号山君与凫丽山君之间的风流韵事、b如泰山君长子并非其正妻兰夫人的亲生子、又或者葛山谈氏的少君x喜浮华之物,然他自己便长得bnv子还美上几分……
而关於她独山秋氏的传闻,主角便是她父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