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看过之后褚橙就从褚培那接过主持丧礼的事,许隐回到院子里,坐到她妈旁边,许隐看着灵堂里拿香的外甥叹了一口气,听到一旁的褚翠说:“宝林还要半个月考试,就别让她回来了,节林你问问吧,磨子庙离得近,宽儿小时候也带过她,后天上山,她愿意就回来送她大哥一程。”
这是这么两年,褚翠第一次主动提起许节林,许隐抹了一把泪,点头:“我明天去一趟磨子庙。”
延迟的叛逆
许节林所在的寺庙是所观音寺,在县城郊区的磨子山上,寺庙不大,两年前第一次去的时候,许隐特意问了一下,里面有十几个僧人,因为不成规模,许节林拜入门的那位师父只能被称为主持而不是方丈。这也是许节林去了寺庙后许隐才了解到的。
磨子山不大,但是很高,山体垂直地面的倾斜度达到近七十度,一座寺庙依山而建,房子围绕着山一直从半山腰建到山顶,推开窗,外面就是悬崖。
因为这样的地势,车开不上去,许隐只能把车停在山脚走路上去。
说到自己这个二妹,许隐心中的无奈大过惆怅。
许节林长得娇小,但完美遗传了外公的自然卷和酒窝,同时遗传到的还有异常敏感的性格和为人处事上的迟钝。
这样矛盾的性格让她很难看清一番弯弯绕绕言语背后要传达的真实信息,没有办法判断别人对她脱口而出的那些夸赞有几分真实,总是在旁人的哄骗下做出很多不经考虑的事情。
比如有一次过年,褚翠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褚橙的舅舅送来一箱砂糖橘,吴菊捡了一兜子出来招呼亲戚,那个年代,家里条件稍好一些的年货里会备一些品种橘,一般一点的则是本地橘子,而许隐家就是备本地橘子的那一类。
所以当一兜子砂糖橘端上桌,下面小孩儿馋得眼冒金星,那一兜子很快见底,舅舅是个疼小孩儿,见吃完了又捡了一兜子出来,这时吴菊就开始时不时在旁边敲打,说某某小孩儿可真喜欢吃橘子啊,吃橘子真厉害之类的言语,小孩再听不懂,大人是能听懂的,使了眼色后,大家便住了手,唯独许节林将这番话当成了真心的夸赞,一个劲儿剥开放嘴里,最后褚翠实在看不过去,骂了她一顿。
许隐想,母亲和妹妹的梁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结下的吧,因为那天她看到许节林一边哭一边全身发抖,她说:“为什么妈就是不喜欢我,我做什么她都不高兴。”
褚翠是个很要强的人,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低人一等,不愿意听到有人背后议论这个孩子迟钝,许节林稍微大了一些后,她开始在旁提点她什么样的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
但这还不是促使许节林和家里破裂的真正原因,裂痕出现要追溯到许节林上高中以后,许强和褚翠终于发现这个孩子处处都稍逊一筹,表达很弱,跟人打交道会很紧张,嘴唇发抖,自理能力很差,一个人生活很困难,最最主要的是,他们发现许节林承受能力也很差,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她就会哭,会睡不着。
褚翠几乎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担心这个孩子的未来,没有了父母的庇佑不知道她能不能独自面对生活,也是那个时候,烟酒不沾母亲学会了抽烟,或许是关心则乱,她开始干预许节林的生活,想要使劲儿将这个长歪的孩子掰正。
可越干预许节林就越觉得父母在否定她,她努力学习,努力听话,却还是达不到褚翠的期许,她没有一个朋友,也不喜欢穿衣打扮,她是外头人认为的优秀模范生,可母亲还是一再要求她要和姐姐妹妹学习。
她觉得心累得要死,在这个家里再也呆不下去了,所以高考完后,她叛逆了一回,填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学校,学了褚翠不中意的专业。
许隐知道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给她打电话过去哄着劝她,她却执拗异常:“舅妈说我口才很好,我觉得学哲学也没什么不好啊,可以锻炼思维,以后毕业了反正是靠本事吃饭,指不定我还得养着你们。”
当时许隐气得两眼一黑,发誓不管她了,但到底是亲姐妹,气过那一阵又开始在网上找各种专业相关的信息给她,一边又打电话去宽慰父母,说这个专业前景了得,是很不错的。
褚翠也是个嘴硬心软的,虽然生了好大一阵气,但怕孩子吃亏,还是租了个网约车去市里,夫妻俩坐飞机将孩子送去了学校,为了缓和关系,临走时许隐还特意和许节林说:“你看我去上大学爸妈都没问过我一句,我一个人拖着两个箱子一床棉被惨得很,你去爸妈就送你,他们心里是舍不得你受苦。”
刚去第一学期,褚翠基本上是一周一电话,就连国庆都不让许隐回家,说让她去看看许节林,看看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
那个国庆许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挺靠北的一个城市,国庆突然降温,许隐去之前查了天气预报,穿了一个厚外套,到了发现来接她的许节林却穿得异常单薄,大冷天,穿的是船袜,脚踝露在外面,身上那件外套还是许隐很久以前的旧衣,看得许隐特别心酸,骂她一顿也不是,说她一顿也不是。
她给许节林的室友们带了很多特产,请她们关照自己的妹妹,又帮她把乱作一团的被子撑到被套的每一个角落,把她坏掉的拖鞋扔掉,带她去商场买羽绒服,买雪地靴。
交代好一切回程,她想了想给褚翠回电话,说许节林过得很好,和室友相处得挺好,有在认真学习,过得很不错。
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离得远,大家也不能真实的清楚对方到底是怎样生活的,原本也可以相安无事,可到许节林大二的时候,许隐和许宝林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奢侈品,要知道按照她们一个月一千五的生活费,就算一分不用全存起来,外加一年五六千奖学金也不够买一个的。
许隐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怕她去网贷或者被人骗了,她试探性的开口询问,许节林却异常敏感,从不讲关于自己的事情。
“我讲了姐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总是对我的事指手画脚的,听了我心烦你也心烦,还不如不说。”
她已经极度不信任家人了,全家开始一致反思,提议每人每天至少夸她一次,让她自信一点,慢慢敞开心扉。
可许杰盛和褚翠做得很差,褚翠是因为嘴硬,喜欢有事说事,许杰盛是因为带着傲气,单纯看不起几个姐姐,觉得小题大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这个提议在一周后不了了之了,但许节林因为这个情况稍好一些,至少在许隐和许宝林吐槽追求自己的男生时,她会偶然插上一句,在只言片语里,许隐了解到她谈了一个非常爱她的男朋友,而那些奢侈品就是来自男朋友的礼物。
许隐悬在空中的心这才安定下来,之后时不时打电话去关心一下,告诉她不要收别人昂贵的礼物,不要跟人在外面过夜。
许节林快要毕业的时候,许隐提议让她报培训班考县城的编制,她拒绝了许隐的提议,说要考研,许隐听了觉得火大,已经是十月份了,才临时起意说要考研,一点准备都没有,姐妹俩因为这事拌了嘴,许节林说:“姐,你为什么总要拿你走过的路来对我人生作规划,我的人生是我的人生,你说过那些事我没有经历过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了解。”
许隐气得瞠目结舌,问:“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前面那条路是悬崖,你难道也不听劝要跳过去吗?”
她说:“对啊,跳下去看看。”
这样,许隐再没有联系过她,直到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前一个周,她才主动打电话过去,结果许节林又说她放弃了,因为准备不充分,许隐第一次感受到了血压飙升,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妹妹,不懂她整天都在想什么。
而事情还不是最糟糕的,那个寒假许节林对家里谎称实习没有回家,许隐在圣诞节的半夜接到她的电话,她问许隐借一万块钱,说自己生病了,在医院,也求许隐不要告诉家里人。
许隐是连夜买了飞机票,转了无数次车去的北方。到医院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一个职工医院的妇科,环境很差,一楼因为在施工还特别吵。
许隐见到许节林的时候她正在输液,因为输了太久,手又肿又凉。
许隐没和她吵,只是静静的听医生说情况。
许节林是宫外孕六周,前一天给许隐打电话后医生给她服用过米非司酮,过一天后抽血检验,hcg值不降反升,保守治疗成功率不大,医生建议开刀。
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许隐去看她,发现她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许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给她买了饭回来,坐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询问,但许节林就是什么都不说。
半夜许隐在医院的走廊里查了很多关于宫外孕知识,最后还是决定转院去了市医院,转去的第二天动了腹腔镜手术,左侧输卵管切除,一周后出院的。
许隐想要带她回家,她拒绝了,不得已许隐带她回了自己的学校,将她安顿在校外的出租屋里,然后以完成开题搪塞家里,一直陪她待到小年夜。
过完那个寒假返回学校前,她跟许隐说要回家里这边找工作,这把一家人高兴坏了,褚翠开始四处留意和哲学有关的岗位,许强计划让她接手小作坊,总之一家人乐呵呵的欢迎她回来。
结果她确实回来了,选择留下的地方却是寺庙。
她给许隐写了一封信,许隐那个时候正愁自己被毙掉了两次的开题,收发室老师催了她两次她才去拿,看到信封上弗谖两个字她眼皮开始跳,读完那封信眼皮是不跳了,太阳穴却突突往外蹦,脑子胀得厉害。
许节林在信里说自己已经拜入佛门,请许隐转告父母,感激父母生育之恩等等。
许隐把那份信撕得粉碎,掏出电话拨过去,对面显示是空号,她竟然连手机号都注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