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1 / 2)
君临号行进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军队正在庆祝他们刚刚在奥尔维科的胜利,他们的领袖蒋斯珩全面攻占了这座巨大的资源性星球,这对铩羽军的霸业是非常有帮助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生擒了羊山军的首领楚渊,蒋斯珩慵懒地靠在花雕扶手上观赏着庞大歌舞厅中旋转的热情裙摆,将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平时不怎么饮酒,酒精会让他错失战场的判断力,但今天例外。
他喝了不少,脑子也开始不清醒起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将空酒杯随意放在桌上迈步走下旋转楼梯,他现在要去看看他亲爱的敌人,想到这里他就开始难以抑制的心跳加速。
在庞大战舰的高速电梯上,蒋斯珩想起了和楚渊的和肩膀上的金属军衔熠熠生辉,精致的脸隐藏在帽檐之下,湖蓝色的双眸彰显着他无与伦比的身份,修长又白皙的手指静静地翻动桌面的材料纸,禁欲又清冷。
只是,他在会议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无情驳斥了蒋斯珩的主张。
蒋斯珩的脸当时就黑了十个度,咬牙切齿地觉得这美人不美了。
此后,便是铩羽和羊山多年你死我活的争斗戏码。
铩羽军的监狱位于君临号的最下方,那里阴暗潮湿不见阳光,多年不曾修缮,只有俘虏终日的惨叫和陆续被拖出去丢掉的尸体,楚渊能和俘虏好好沟通,但蒋斯珩和楚渊对待俘虏的方式可不一样,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不会对敌人存在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蒋斯珩踏着擦得一丝不苟的军靴走到牢房门前,两侧的士兵恭敬地向他敬礼,按照程序,蒋斯珩使用了他的最高权限打开了那扇最为特殊的牢门。
还没进门,蒋斯珩就听见了牢房里传出拉扯铁链的声响,他不由舔了舔嘴唇,喜悦在他的胸膛里慢慢升腾,像是饥饿许久的野狼终于能将捕捉到的绵羊吞吃殆尽,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牢门应声关闭,狭小的牢房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悬在半空,楚渊那身洁白的军装已经被染上了脏污,以往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被逮捕时硬生生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被颈环磨得发红的锁骨。
蒋斯珩一手转过牢房里的椅子坐下,交叠双腿看着被锁在墙壁上的囚徒,帽檐隐藏了他嘴角的笑意,无比程序化地问着问题:“少校,我们又见面了。”
楚渊被脖子上的项圈电击得浑身发麻,他两腿无力地倒在地上,轻喘着说道:“放了我的下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蒋斯珩眼神透露出一抹危险,他站起身走到楚渊面前,毫不留情地一把捏住楚渊纤细的脖颈,将他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按在冰冷的墙壁上,楚渊被毫无预兆地卡住脖子,嘴唇半张着企图吸入一丝空气,手脚都在难以抑制地弹动挣扎。
“你抓了我最信任的参谋长,还想让我放了你的下属,楚渊,许久没见,你是不是也太过高估了我的人品?”蒋斯珩盯着快要窒息的楚渊,他残忍地笑了起来,贴在楚渊的耳边低语,“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只要你把我想要的给我,我就马上放了那些小朋友。”
却不料楚渊的蓝色眼睛与他对视,楚渊咳了一声,也笑出声来:“布…防图……我是不会给你的……现在…杀了我……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蒋斯珩顿时松开了捏住楚渊脖颈的手,胸中的怒火再度升起,这个人总是知道如何才能真正激怒他,也知道让他怎么样才会无可奈何,以蒋斯珩对楚渊的了解,这人的脊梁骨太硬太难啃,就算是生剥了他的皮,他不想说的事也绝对不会向自己透露一个字。
但是,楚渊也不是没有软肋。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留着那三千俘虏的原因。
从这时候开始,囚徒就已经不再只是囚徒了,既然身体上单纯的疼痛无法摧毁一个人,那就从精神和身体上来压垮他的意志。
蒋斯珩呵呵一笑,低头看着剧烈咳嗽的楚渊,他蹲下身,用手掐住那张漂亮的脸:“你当然可以不告诉我,我也不是非要那东西不可,不过就是可怜了你那三千个小朋友了,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们都是怎么——一个一个被扔进熔炼炉的。”
楚渊平淡如水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当然知道蒋斯珩没有在骗人,他是真的敢把活人丢进熔炼炉里。
蒋斯珩说完便松开他站起身走出牢房,楚渊在他身后喊:“你难道就要舍弃你的参谋长吗!”
然而蒋斯珩却毫不在意,他不允许任何人阻碍他的霸业,即使那是他的左膀右臂,于是他微微侧身,嘴角上扬了些许弧度:“齐夜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不该开口,如果他死了,铩羽军会永远铭记他。”
蒋斯珩回去就下达了最高命令,继而让自己沉浸在酒精之中,他静静等待着楚渊来求自己,他也知道,过不了几天,楚渊一定会这么做,即使他的老对手如此清高,为了自己下属的性命,他也会来求他。
五天之后,副官果然向蒋斯珩发来了一则传讯,楚渊要见他。
蒋斯珩特意推掉了第二天晚上的行程安排,灌了一大瓶特调之后,再次独自乘高速电梯踏入了那间狭窄的牢房。
不过五天而已,楚渊看着比几天前憔悴了很多,人瘦了一大圈,他瘫软在地上,手上满是污泥和尘土,蒋斯珩却心情愉悦,不由觉得自己的办法实在不错,他的老对手显然已经没有几天前和自己对峙的底气了。
“我把布防图给你,你放了他们。”楚渊声音都是沙哑的。
蒋斯珩却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对这个东西不感兴趣了,如果你没有其他富有价值的信息要告诉我,就打消让我放人的念头吧。”
“你……蒋斯珩…”楚渊听完他的话,整个人气得发起抖来,但似乎转念有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只能将苦痛全部咽下,“你现在……不就是想借此来折磨我吗,但是等人杀完了,事情不就没意思了。”
蒋斯珩眯起眼睛,不自觉开始思考楚渊的话,他算了算,照他这么杀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失去所有的俘虏,失去了俘虏就证明失去了掌控楚渊的工具,到时候楚渊自杀,凭着这人死了也得拉垫背的秉性,免不了要溅自己一身血,到时候确实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很快,他望着楚渊那漂亮的脸蛋,思考出一个最为可行的方案。
楚渊还在考虑接下来如何跟蒋斯珩斡旋,不料蒋斯珩已经蹲在了他的面前,像之前那次一样把他的脸掰正了,楚渊以为他还会对自己开出什么无理的条件,不料下一秒,那以残暴出名的首领就直截了当地吻了上来。
楚渊瞬间反应过来,他瞪大了双眼看着疯魔了一样的蒋斯珩,双手拉扯着铁链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蒋斯珩却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手,把他死死按在了墙壁上。
楚渊被撞的吃痛,没留意松开了牙关,接着那湿滑柔软的舌头就攻城掠地般长驱直入。
“唔……不…”
正当楚渊准备咬断蒋斯珩的舌头时,对方却把舌头收了回去,垂着眼低声开口:“你可以反抗,但是你今天反抗的下场就是明天熔炼炉的继续运作,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楚渊,你好好想想,是被我折磨,还是让你的下属来承担这一切。”
“亲爱的太空旅行者,飞行精灵正在为您播报今日天气,距您最近的塞尔米斯星天气良好,作为十大最适宜旅行星球的塞尔米斯星日光正好,风速适合降落……”
蒋斯珩被吵醒,重重地把自己翘着的一条腿砸在乱糟糟的飞船控制台上,扫掉了一排压瘪的碳酸饮料易拉罐,正在播报宣传塞尔米斯星的飞行精灵从容淡定地闭上了嘴,系统重新更换了其他的播报内容。
“亲爱的太空旅行者,飞船动力正常,轨道行进畅通,无堵塞,根据您添加的‘垃圾场’,猜你喜欢目的地:新卡瑞旧塞,已为您的成功抵达规划最佳路线。”
“注意,前方一光年方向出现交通管制,请遵守航行法规,向太空交通调查员出示官方通行证,保证飞船的完整性,您的左弦即将脱落请及时修理,请及时维修!”
蒋斯珩躺在航行椅上,又把另一条腿砸向了控制台,他半死不活地说道:“换条没有交通管制的航线走。”
飞行精灵迅速验算出了路线,提醒道:“飞船即将跟随阿米尔星自转三周后跨越小行星带进入新卡瑞星系,预计到达时间还剩:56小时。”
蒋斯珩听见这航行路线就头大,他把搭在控制台上的两条腿放下来,手心烦躁地敲了敲烂到跑绵的航行椅,自言自语地站起来拿酒:“看来那帮收保护费的还是依旧的闲,就和几百年前一样,他们恨不得把宇宙的各个十字路口都设上卡口,用高官的钱来塞满他们空空如也的脑袋!”
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飞船上最烈的特调,顺手打开那老古董的唱片机,唱片机吱吱呀呀开始放起现在年轻人觉得无比老掉牙的婉转歌曲,蒋斯珩却感觉悠然自得,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年纪非常适合听这种曲子。
这会让他联想到苍山舰的三层大舞厅,飘扬在眼前如同花朵般绽放的红舞裙和绚烂夺目的五层巨型水晶灯,苍山舰可是个大块头,是他为数不多称赞的机械巨无霸,凝聚了萨勒斯星球最为尖端的技术,对他而言,这种级别的战舰才拿得出手。
算算时间,他的老家萨勒斯星已经足足消失了一个世纪了,全星际科技最发达的星球人才济济,可惜出了两个固执的疯子,为一点破事不惜征战了几个世纪,可怜的萨勒斯星,就这样在战火中被炸成了一团太空垃圾。
但是这怎么能怪我呢?
“都怪那该死的议会!”蒋斯珩每每想起,都会破口大骂那作壁上观的最高议会,他从未把萨勒斯星的毁灭归咎在自己身上,要怪就怪他的宿敌和那个傻子所拥护的议会。
虽然是他蒋斯珩主动遣散的“铩羽军”,可这可不是他的本意,但凡那姓楚的懂得灵活变通,不跟议会那群老废物们同流合污,他也不至于现在沦落到在太空收垃圾。
蒋斯珩将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阴沉着脸砸吧砸吧嘴,心说是时候斥巨资买个制冰机了,不过一个制冰机而已,最多自己努点儿力,只要努力收垃圾一个月,存下的钱就足够买下半个飞船制冰机了!
这时,飞行精灵突然播报道:“亲爱的太空旅行者,您的私人频道已开启,请尽快查看对方向您发来的坐标。”
“肯定是我特调喝多了,看来在自转开始之前我要休息一阵子了。”蒋斯珩喝得有点猛,他毫不在意地摇了摇杯子,眼前感觉晕乎乎的,他甚至都肯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等他晃晃悠悠,两手搀扶住控制台,眯起眼睛去看飞行精灵发来的那则提醒,只在瞬间,他打了个激灵,浑身的酒劲立刻醒了一半——有人通过他的私人频道给他发了一个坐标。
这个绿色跳动的窗口可是一个世纪都没有出现过了。
蒋斯珩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多年来,只有领袖级别的人物才会建立自己的私人通讯,这是一条极其隐私的通讯频道。
好死不死,时隔多年,蒋斯珩的私人通讯已经基本成了作废状态,因为当年这玩意儿他只在下战帖时向唯一的那个人进行了权限开放。
而距离这个人战死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年!
开什么玩笑?
死人给他发坐标?别逗乐了。
蒋斯珩伸出手指敲了敲面板,看了看日期,松了一口气,恶劣地大笑道:“今天不是愚人节,这种小把戏,还想骗到我?”
敬业的飞行精灵:“对方向您发来一条坐标,请您及时进行查看。”
蒋斯珩摸摸下巴,瘫在航行椅上就闭上了眼,还不忘踹了一脚操作台:“肯定是我喝多了,这玩意儿旧得掉漆。”
飞行精灵:“对方向您发来一条坐标,请及时……”
“草你大爷!有完没完!”蒋斯珩大骂道,取下脚上的拖鞋照着对面的飞行精灵显示仪就掷了过去,显示仪被砸得卡顿了一下,恢复后右上角的小窗仍在持续闪动。
刚砸完鞋的蒋斯珩就开始后悔了,因为这台航行显示器是他收了一年垃圾才换来的二手货,虽说这个智能机器人说话总是很欠扁,但在这无边无际的宇宙,似乎也只有这么个机器人来陪伴他了。
蒋斯珩饱含对金钱的歉意,从航行椅上挪下来,快步走到显示仪旁边灰溜溜地拾起自己的拖鞋,又去打量显示仪面板上持续跳动的小窗口。
该不会是真故障了吧?
他手指在操作台上快速敲击了几个光标键,跳动的小窗顿时打开来铺满整个页面,页面上赫然显示着对方的私人频道窗口。
窗口上挂着一条坐标,对方的头像甚至因为时隔多年不曾使用而换为了初始默认状态,估摸着再等个七八年,这条私人通讯就能彻底被通讯清理局正式销毁了。
蒋斯珩越看越眉头紧锁,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情,死了的人怎么发坐标过来?
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不成是有人窃取私人频道,然后通过私人频道向他发送坐标实施诈骗?
如果真是这样……
哈哈!
你以为我会自讨苦吃地在茫茫宇宙中寻找一个死人发来的坐标吗?
这种蠢事我怎么会做,简直太可笑了!
蒋斯珩洋洋得意地将手指移到“已读删除”操作键上,正要按下去的刹那,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始犹豫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绿色的小窗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仿佛时光又回到了他领导百万大军,最辉煌的时候。
很快,他给自己找了几条理由:
“不对啊,领袖级别的私人频道怎么能被随意窃取呢?果然是管理局那群酒囊饭袋,一群废物!”
“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诈骗团伙居然都诈骗到我这里来了,这么重要的频道难道不应该当做文物好好封存吗?”
“还有,到底是谁在窃取这种牺牲战士的频道,就这么算了?不!我要给他喂枪子儿!”
他盯着那条发来的坐标,自说自话:
“不找?为什么,凭什么不找?难道我还能怕了你们这群小虫子不成?”
这么想着,他立刻把原先要到达的地点改成那条坐标,然后将飞船的动力杆推到最高,对飞行精灵说:“更改航行轨道,转换手动模式,我要找到这个坐标。”
不一会儿,飞行精灵机械地说道:“已为您重新定位选择最佳路线。”
飞船即刻改变了基础航向,庞大破烂到仿佛快要散架的机械巨物在茫茫宇宙中调转船头,蒋斯珩的航行椅终于发挥了它最初的作用,蒋斯珩靠在航行椅上,手里时不时碰碰行进杆,这样人为干预航向对驾驶员的要求很高,因为一旦脱离航行既定轨道,最终就是一瘫再常见不过的宇宙垃圾。
然而蒋斯珩显然对他个人的驾驶技术无比自信,他甚至仰躺在了航行椅上,再把动力杆抬升到最大,铁疙瘩“突突”卡顿了两声,仿佛有点消化不良,紧接着被最后一个动力源快速往前推。
万一不是诈骗团伙呢?蒋斯珩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个想法。
谁会闲的没事去偷一个逝去的高官的私人通讯频道,而且,楚渊的私人频道目前仍旧存放在军方,被偷的概率实在不大吧?
难不成楚渊没死?
蒋斯珩倒吸了一口凉气,飞船瞬间在宇宙轨道中被刹停,此时蒋斯珩的公开通讯频道上刹那间就弹出了几十个窗口,蒋斯珩不用看都知道是跟在他屁股后头的那些同样的铁疙瘩对于他刚才突然刹车的辱骂。
但是蒋斯珩已经不在意后边的兄弟怎么骂了,他现在的心思完全在另一件事上。
难道楚渊没死,真是楚渊给他发的?但是姓楚的就算人没死,怎么会给他发呢,难道是知道自己尚在人世,约自己去决斗的?
蒋斯珩看着飞行精灵定位的那个漩涡状橙黄色目的地,他的老敌人给他发来的坐标非常之近,只要穿越一条星带就能到达。
蒋斯珩觉得如果这真是楚渊给他发的,那他现在自投罗网的决定其实不是那么的明智,但他还是重新启动了动力源,按照轨道慢慢滑向前方的碎陨石星带。
铁疙瘩轻易地绕过数以万计的陨石,朝坐标上所在的达尔塔a1卫星平移,穿过薄薄的人造大气层,破烂飞船正式悬停在了卫星表面。
蒋斯珩操作飞船快速靠近目的地,那是一片侵蚀地带,岩石暴露在外,与不知道多少年前坠毁的庞大战舰几乎完全生长在了一起,这战舰的外形至少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产物。
天色变得很暗,蒋斯珩合理推测这里马上将要迎来一场沙暴。
蒋斯珩把飞船降落,放下飞船四面的矛钩固定地面,默默看了一眼角落被他用来铲垃圾的电磁脉冲步枪,他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刺激感,就像多年冷掉的油被重新放进油锅里翻炸了一遍。
很好,真是楚渊没死才好,这样他就可以……
亲手宰了他。
飞船舱门倏然开启,强风伴着沙子迎面袭来,蒋斯珩把头上围着的布条又往上边拉了拉,确定完全盖住口鼻后,他单手拎着半人多高的沉重的电磁脉冲步枪几步走下飞船。
脚步踏在实地上,蒋斯珩打开节能光源,盯着手腕上的定位器往坠毁战舰和天然岩石形成的夹缝里走,夹缝里黑咕隆咚,还没十米蒋斯珩就看到了一具挂在战舰上的骷髅,骷髅上还不断往下滴着一种奇怪的液体。
蒋斯珩顿了一顿,再一次上下打量面前的庞然大物,他瞥见了战舰上的一串褪色的字母,果断判断这应该是一艘细菌舰,这种让人不齿的手段是战役获取成功的惯用渠道。
然而蒋斯珩脚步停也没停,直接抬脚沿着战舰放下来的爬升梯走入了舰船内部,内部糟糕得一塌糊涂,电缆光缆缠在一起乱成了一团挂在舰桥上。
蒋斯珩又看了一眼定位仪,那个坐标应该就在附近了。
他的心率难得有这样的起伏,在他一个世纪捡垃圾生涯之中,这种感觉实在罕见,蒋斯珩向坐标的方向慢慢靠过去,他的步伐放轻了,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毕竟他可不想在泄露的细菌舰里跟他的死敌打起来。
这时,他的移动光源扫到了前方电缆之下的一团东西,他的视力非常好,一眼就看见了被破旧衣服包裹着的小孩。
什么意思,诱饵?陷阱?
不,楚渊不会用孩子当陷阱。
蒋斯珩一边否定自己一边继续往前走,可怜的孩子蜷缩着倒在舰桥上,蒋斯珩抬起枪口蓄能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宕机了,接着,他用枪口撩开了盖在小家伙身上的破外套,看清了这孩子的面容。
很好,这肯定是我在做梦。
这小子怎么跟楚渊长得那么像?!
这不会也是陷阱吧?他现在正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用炮指着我的脑袋呢?
蒋斯珩浑身上下都僵硬了,草木皆兵,他几乎快要把自己浑身的肌肉全部紧绷起来,即使对方是个孩子他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仿佛已经掉入了对手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时,地上的孩子似乎被他制造出来的动静惊扰到了,他揉了揉眼,睁开了那双清澈无比的湛蓝色眼睛,这是高种姓赛摩人与克博尼亚人结合的标志。
太他娘的像了!
这简直就是楚渊缩小版!
蒋斯珩迅速反应抬枪蓄能,巨大的枪口就对着那小孩的头,孩子的头甚至还没有枪口大,蒋斯珩脑子一抽,厉声:“说!姓楚的是不是你爸爸?”
小孩看见近在咫尺蓄满能量的枪口愣了半秒,继而又去观察抬着枪的蒋斯珩,没有露出任何可疑的表情,蒋斯珩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舒服,那小孩也不知道思考了什么,半秒后又把视线移开了。
就当蒋斯珩凌乱之时,蓝眼睛小孩突然朝他的枪口伸出手,蒋斯珩被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半步,他甚至开始庆幸这里没有其他人在,不然自己可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蓝眼睛小孩眨眨眼,还难以摆脱稚气,他对蒋斯珩说了一句话:“饿了……想…吃饭。”
蒋斯珩:“??”
一大一小在这阴森昏暗的舰桥里干瞪眼了三多分钟,对面的小家伙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威胁,这不过是个嗯跟楚渊长得有些相似的小孩子罢了。
三分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应该就可以排除是陷阱的可能性了。
蒋斯珩终于把抬起的蓄能枪口放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家伙,不屑地撇了撇嘴,心中莫名升起一阵不忿,可能是这家伙长了一张他不喜欢的脸的原因。
接着,他将枪口“砰”地一声怼在地上,一手扶着步枪蹲了下来,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小孩:“那个信号,是你给我发的?”
面前的孩子抱着一团衣服沉默不语,似乎没有真正理解他在说些什么。
“像个傻的。”蒋斯珩自嘲地笑了笑,他从地上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一个可怜的三岁小孩儿而已,说不定是那姓楚的私生子,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管他呢!让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他走到舱门门口停顿了一下,开始烦躁起来。
那小家伙的脑袋好像还没有炮口大,他可能降临这个悲惨的世界还不到五年就要迎接死亡了
蒋斯珩看了看舱门外卷起的狂风和铺天盖地的沙暴。
到时候整艘战舰肯定会被黑沙暴拔地而起,战舰残骸会把那小东西的身体挤碎
他微微停下了脚步,长那么像应该不是偶然,这孩子如果和楚渊真有些什么关系,他岂不是多了一个能够拿捏的把柄?
啧
博爱的铩羽军首领的飞船会容不下一个小玩意儿吗?
想到这儿,蒋斯珩果断重新返回了刚才的舰桥,他回去的时候那小家伙还在地上爬呢,蒋斯珩不禁在内心嘲讽了一句,拎着枪过去,不耐烦地对地上的小东西说:
“你应该感谢亲爱的前铩羽军首领救了你一条性命。”
某铩羽军前首领正打算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这里,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自己的速度应该不是一个三岁小孩能赶得上的,于是他果断回头,就见小东西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蒋斯珩再次走回去,说道:“我可以尽我所能地走慢一点,不过你要保证紧跟着我。”
小东西迷茫地看着他。
蒋斯珩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好笑,绝对是自我放逐时间太久了,脑子都变得不清醒了,跟一个三岁小孩还聊这些,他说不定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外面的风暴即将来袭,沙暴哗啦啦一次次打着战舰的铜墙铁壁,这无一不在催促着蒋斯珩抓紧离开。
蒋斯珩叉着腰仰天长叹了口气,然后把沉重的那门炮转到左手,一步上前将地上的孩子托起来靠在肩膀上,并且嫌弃地丢掉裹在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外套,他感觉到小家伙的身体僵了一刻,不过他无视了,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出了夹缝,探头钻进了不远处的飞船舱门。
“欢迎回来,亲爱的太空旅行者。”飞行精灵说。
蒋斯珩打量着自己根本找不到地方下脚的飞船,他先冲着飞行精灵说:“收回固定矛,充满动力源,准备起飞!”
“好的旅行者,预备能源重足,固定矛已收回,预计沙暴中心到达还有:十分钟。”
最后蒋斯珩选了最干净的航行椅把手里的孩子放下,小东西自从落了地就开始乱动,蒋斯珩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快速按下航行椅上的感应按钮,两条安全带骤然从椅子里伸出来拦住小家伙的胳膊,小家伙登时便停下了动作,专注地抬头去看密密麻麻的飞船飞行界面。
蒋斯珩站在操作台面前,他一只手控制住抬升杆,左手快速敲击着每一个按键,即使飞船都开始被风沙吹得左右摇摆他也毫不惊慌,仿佛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了千百次。
飞船被巨大的风沙掀得乱晃,铺天盖地的沙子噼里啪啦地打在飞船挡风板上,幸亏蒋斯珩曾经折了老本给前挡用特殊材料加固了几层,不然这种等级的风沙席卷而来,玻璃早就被刮的四分五裂了。
飞船迟迟不起飞,仍旧悬停在原先的位置,而在肉眼可及的不远处,沙暴已经到达,蒋斯珩像是听不见耳边刺耳的警报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航行椅上的小家伙。
让他惊讶的是,这半大的小孩子居然丝毫不畏惧几乎盖满窗口沙土,他两只手紧紧攥住胸前的安全带,湛蓝的眼睛正认真地望着悬浮在空中的3d虚拟航行轨迹图,倒是真有几分当年的羊山军统领的神态。
这时,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了蒋斯珩的目光,接着呆呆地转过头来。
蒋斯珩心中叹气,看来是他想太多了,原来这小孩是被吓傻了。
他想着,扯过来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塑料袋丢给椅子上的小孩:“接着!弄脏了我的飞船,我就宰了你下酒。”
蒋斯珩说完就回过头来,他深知此时要最大节省能源量,如果这么硬顶着风沙飞行,爬升不到百米就会被狠狠拍进沙子里。他在等待一阵风,一阵能把他们成功送上天的飓风。
沙暴又靠近了点儿,然而风速还不够送铁疙瘩上天,蒋斯珩不耐烦了,他不愿再耗费时间在这里,原因是新卡瑞旧塞将会在一周之后关闭通道,而他之前为了找那个坐标偏航,现在已经在这颗破卫星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只见他又用手快速拨下来几个按键,继而握住抬升杆硬生生将飞船从地面上薅了起来,离地的一瞬间,飞船被沙子拍打得严重倾斜,被沙暴吹得在空中翻转了三百六十度,动力源在这时候几乎不起作用,这破烂的铁疙瘩居然旋转着冲进了沙暴中心。
“警报,危险行为!危险行为!”
飞船里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载着小家伙的航行椅也差点跟随飞船翻了一圈,幸好一般的航行椅普遍具备引力装置。
蒋斯珩像疯了一样,不仅开启了飞船的一半预备动力源,还驾驶着飞船一头扎进了沙暴中央,四面骤然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蒋斯珩关掉动力源,飞船没了动力瞬间向下坠去。
就在这时,一阵飓风纠缠住飞船,带着飞船猛冲上了千米高的空中,刹那间,蒋斯珩时间卡得刚刚好,他再次开启动力源,同时把抬升杆拉到了极致,合着他是把航行飞船当战斗机开了。
倏然间周围豁然开朗,破烂的飞船展开下方的双翼顿时冲出了漆黑的沙暴,脱离人工大气层,成功进入了一条太空轨道。
蒋斯珩即刻快速切换了“无人驾驶模式”,顺手拿起操作台边上的一罐啤酒打开,被摇晃了一路的啤酒“噗呲”一声打开,白沫顺着蒋斯珩的手指流了一地,他毫不在意地牛饮了一口。
“痛快!”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这么开过飞船了,第一次进入空中指挥部时他几乎每天都要被教练痛骂十遍,教练说他不管开什么,都踏马像开战斗机,还屡教不改。
这时,蒋斯珩望见航行椅上的小家伙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显然已经被刚才飞船的大幅度翻转吓呆了,不过在蒋斯珩眼里他还算好的,至少晃成那样了都没吐,以后长大有当空中士兵的潜力。
等飞船进入正轨之后蒋斯珩就不再管它了,而是完全交给飞行精灵盯着,航行椅上的小家伙始终盯着他的动作,这让他无论干什么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小家伙上一次吃饭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肚子叫的整个飞船都能听见,不过这孩子还挺懂事,蒋斯珩没有主动拿给他东西吃,他就自己忍着,最后肚子叫的声音太大,他索性闭上眼睛把自己蜷缩在椅子上。
蒋斯珩并不想管,对他来说,能把这小东西带上飞船已经是铩羽军首领开了天恩了,包吃包住不是他的作风,但这小家伙在一旁肚子咕噜咕噜叫的他听得实在心慌。
他靠在操作台边上往嘴里灌完最后一口啤酒,看也没看直接把易拉罐捏瘪顺手丢进了飞船上的竹编大筐里,然后他翻了个白眼,绕过硕大的航行椅,蹲下在后边那些掉落得乱七八糟的速食食品中翻找。
他一直都是巡航收破烂,哪里有垃圾他就往哪里跑,所以在太空的周期比较长,飞船上备的清一色都是各种罐头和饼干,原因是这些东西放的时间长了也不会坏。
他从一片“废墟”里费了老命才终于扒出唯一一只没有过期的肉罐头,接着他连口味都没看,直接又从边上的过期罐头里拿了一罐出来,然后用手把案板上的杂物全部扫到地上去,把罐头放在上面。
蒋斯珩抽出皮带扣上的一把折叠小刀,卡住罐头沿,一敲一撬,不到半分钟两只罐头就开了,他拿了自己吃饭的铁勺插进那只没有过期的罐头里,接着端着两只罐头往操作台走,路过航行椅时,弯腰将那只插着勺的罐头放在小家伙面前扬了扬。
“没得挑。”蒋斯珩本以为这种半大的孩子应该会对吃的非常挑剔,总会喜欢一些包装好看的、甜腻腻的东西,但实在不巧,他最讨厌吃甜的,所以这飞船上连一颗糖都没有。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椅子上的小东西抬起眼一眼就看见那只罐头,眼睛都放亮了,也有可能是实在饿了太久了,他两只手抱住那只大罐头就开始用勺子挖着吃起来。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蒋斯珩瞬间感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耸耸肩直起腰来:“看来你跟我的爱好差不多,都很无趣。”
他继续靠去操作台上,用折叠小刀挖手里过期的罐头吃,然后看着飞船的那些刷动的数值,他看着数值问椅子上的小东西:“你叫什么?”
小家伙略显迟钝地从罐头里抬起头,咽了一大口香喷喷的罐头就成功地把自己给噎着了。
蒋斯珩只能暂时放弃刚才的问题,把自己的食物放在操作台上,快速从边上的纸箱里抽出来一瓶水,递到小家伙的面前,小家伙两只手还死死抱着罐头,真就是噎着也不愿意放开自己唯一的食物。
于是蒋斯珩只能跪下来,一只手绕到小家伙的颈后,一只手捏着水瓶给他喂水,并且很不耐烦地命令道:“张嘴!”
最后蒋斯珩还是没打听到这小东西到底是如何究竟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的,他观察了这小东西几天,感觉他的身体各项机能都较为正常,不太像是患病的幼儿,不过这年头扔孩子的理由多了去了,毕竟自己都吃不饱了怎么还会管一半大孩子的死活。
但是……
蒋斯珩面色阴沉地躲在阴暗处望着趴在操作台上好奇地张望着飞船数值的半大孩子。
他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楚渊?
而且他居然能通过楚渊的私人频道给自己发坐标。
这绝对不是巧合,不过……
蒋斯珩呵呵一笑,看着飞船窗外璀璨的星尘,微醺着抿了一口酒喝,微微扬杯,像是在向这苍茫的宇宙致敬。
他想,都一个世纪之前的事了,管他呢!就算是楚渊临死前真有个私生子被他捡着了,又怎样呢?
对外作风优良的首领私下里也难说人品如何如何,毕竟……他们都是在一张床上滚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人了,谁会想象得到那平易近人待人真诚的领袖实际上跟自己的宿敌上过床呢,又有人会知道……不可一世的楚少校情动时说出的那些骚话呢?
以蒋斯珩目前的状态,要他在飞船上养个孩子并不算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只是这孩子要是长得像他的老死敌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难以想象这小东西长大后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蒋斯珩想着想着就眯起眼笑了起来,太有意思了,这场面就光是想想就令人期待了,所以他这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占了楚渊的便宜,不管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蒋斯珩算起来都不会亏。
蒋斯珩本来千篇一律的巡航生活,莫名多出来一个小孩来,这让他感到无比新奇,孩子太小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蒋斯珩索性叫他“小楚”,他对自己起的名字沾沾自喜,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名字是在嘲弄他的宿敌。
飞船经历6个大周期,在新卡瑞旧塞关闭轨道的前一天成功抵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破烂飞船吱吱呀呀通过一条长长的智能轨道,在这种轨道里,机器会智能识别驾驶员的身份,并将人群进行分类,投入下放到新卡瑞旧塞不同的各个区域。
蒋斯珩的这艘破铜烂铁是一艘自我改装过的套牌飞船,原驾驶员是原萨勒斯星的一名垃圾回收员,不过在运输垃圾的过程中被一根掉落的钢筋砸死了,蒋斯珩就这样顺利“继承”了他的“遗产”——一艘飞不起来的机械飞船。
前方不断有飞船被庞大的铁爪抓住,蒋斯珩的飞船也停留在位置上等待,很快就有一只铁爪死死钳住了船身,将飞船如同丢垃圾一般下放到了新卡瑞旧塞的最底层区域,飞船刚被丢落下去就展开了那两根苍蝇般的双翅,缓慢地寻觅着停泊位置。
下面的停泊场无比拥挤,其中穿梭着密密麻麻如蚂蚁般渺小的来自不同星系的人,他们这些人大多数是机械工人和清洁员之类的职业。
蒋斯珩眼尖反应快,加上驾驶技术一流,基本上没有他抢不到的位置,不过他对于停泊场要求也很简单,只要飞船屁股能进去就行,剐蹭什么的无所谓,反正他这铁疙瘩也不怕刮。
飞船就这么硬挤进了两个位置中间,最后发出一记尖锐的刮擦声后关闭了所剩不多的动力源,蒋斯珩把舱里的垃圾成筐成筐地丢出去,然后拎上一瓶酒打算去他常去的老酒馆坐坐,新卡瑞旧塞作为他“钦定”的补给点,当然是因为这里的酒又便宜又好喝。
但他不能带着小孩去酒馆。
于是下船之前他对蹲在地上摆弄魔方的小东西叮嘱道:“在我回来之前,呆在船上,别乱跑。”
小楚抬起他那清澈明亮的蓝眼睛,懂事地点了点头,蒋斯珩放下心来跟往常一样输了密码下船,径直绕过拥挤的人群往旁边鱼龙混杂的街巷走去。
塞里兰酒馆在蒋斯珩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出名了,这里酿的酒无比醇香,蒋斯珩有段时间的梦想就是长大了能去塞里兰酒馆买一瓶最香的酒尝尝鲜,他当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威名赫赫的铩羽军统领,尝遍全星际的美酒。
但直到最后,他还是回到了塞里兰,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蒋斯珩推门而入,门上挂着的风铃被风吹出一串清亮的声响,老板时冕此时正在擦拭桌子上的油渍,昨天他们玩得太晚了,到了早上开店的时候才发现店里一片狼藉。
“欢迎光临,真该死,今晚可不能再这么喝了。”时冕埋头苦干,埋怨着。
蒋斯珩自顾自找了个卡座靠着,伸手拿了前台的一个杯子和一瓶精酿,起开就给自己倒上:“最近怎么样?”
声音一出,时冕这才意识到来人是谁,几乎是身体肌肉养成的下意识反应,他瞬间立正稍息对着蒋斯珩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长官!”
蒋斯珩被他吓了一跳,老脸一红赶紧摆手让他收一收,他现在是看见这一套就头疼,庆幸这会儿还没有其他客人,然后扭过身到另一边继续喝酒。
时冕以前是他手下最出色的侦察兵,蒋斯珩决定遣散军队的时候他还很年轻,年轻人感情太丰富,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抱着蒋斯珩大腿跪求不让他走了。
时冕年轻,也吃苦耐劳,退役后在塞里兰酒馆干的风生水起,最终上一任酒馆老板非常满意地将酒馆的钥匙交给了他,然后携着一笔巨款带着老婆孩子去环星际旅行去了。
时冕拿着拖把去洗涮,整理好之后才走到前台给蒋斯珩调酒,蒋斯珩只要一来,时冕心情就无比愉悦,即使是蒋斯珩混成了收破烂的他也非常崇拜,他笑道:“您比上回抵达晚了一个周期,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侦察兵的神经细胞确实足够敏锐。
蒋斯珩看着杯底的酒液,随意地说:“路上收到了一个坐标,耽搁了时间。”
时冕擦着手里的杯子,眨眨眼:“什么坐标?”
蒋斯珩狡黠地瞧了他一眼:“说出来实在难以置信,飞船行驶到达尔塔星群附近,楚渊的私人通讯频道给我发了一条坐标。”
时冕擦杯子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他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他震惊道:“楚渊?他不是已经……?”
有客人进来,风铃声再起,声音有些大了,蒋斯珩放了一根手指在脸前,时冕立刻收声,笑着对客人说:“欢迎光临!”
等客人就坐,店里的其他服务员为他递上菜单交谈,时冕才放下手里的杯子,紧紧攥起了拳,低声严肃地继续说:“他没死?”
蒋斯珩眼前已经开始有点晕了,但他的思维依旧清晰,能够清楚地听到时冕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摇摇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不知道,我在那个坐标上没有找到他,不过……我找到了其他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这东西可比楚渊有意思多了。”
直到下午,蒋斯珩才晃晃悠悠地带着一份饭和一小兜糖果回到停泊场里,这个时间段人少了很多,蒋斯珩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破烂飞船,下一秒,他就望见了自己那破烂飞船大敞开的舱门。
蒋斯珩叉着腰站在舱门前四处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抬腿上船,发现门后的密码锁上正竖叉着一根铁棍,密码锁整个坏掉了,电流还正滋滋拉拉的响,再看对面,铁棍是对面的船体上脱落了一半的晾衣杆,而飞船内空空如也。
好嘛,还挺懂得利用环境因素的。
蒋斯珩上去断掉密码门的能源,稍微去查看了一下密码锁的损坏程度,锁已经完全被铁棍劈成两半了,这种损坏程度看来修是实在没什么必要了,只能再换一个新的。
孩子丢了的蒋斯珩却丝毫不慌,他把手里的饭和糖果放到那一堆码的整整齐齐的过期罐头旁边,然后抚摸了一下自己腕上的手表,手表立刻显示出一个小小的绿色光标定位,这个光标定位距离自己目前只有不到五百米。
蒋斯珩不怕小孩儿自己跑丢了,因为再怎么说都是半大的孩子,腿就这么长,就算跑得再快自己去追也是来得及的,他反倒开始深思逃跑的背后原因。
为什么要跑呢,莫非是怕我杀了他?
但此时看见那绿色光标定位的他渐渐皱紧了眉头,因为那个绿色光标只是停留在某个地方,没有进行任何移动。
这就让他心里没底了。
蒋斯珩即刻收起定位装置,把飞船舱门硬生生手动拉上,然后跑步朝手表上显示的那个定位而去。
距离不远,只是那里已经不在是停泊场的区域了,而是停泊场临近的一处垃圾场,蒋斯珩进入垃圾场,手表上显示他已经与那个定位完全重合,但环绕一圈,垃圾场工作的除了机器还是机器,没有人。
看来,用来定位的装置已经被人摘下并且丢掉了。
有点意思,这聪明劲儿让蒋斯珩自叹不如,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孩子就是“死去”的楚渊?
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是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蒋斯珩从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出来,眼神已经不似在酒馆时的迷乱,而是充斥着严肃和认真,他从兜里摸出耳机戴上,难得打开了关闭许久的公开通讯频道,打给了一个人,对方几乎是在通讯传出的下一秒就接通了,就像是一天到晚都守着通讯频道一样。
蒋斯珩毫无感情地冲对方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在哪儿,帮我查那个孩子,我要的不是动向,是准确坐标。”
说完他没等对方回话,直接挂断了通讯站着等消息。
接着他微微抬起头来,目光瞥向挂在垃圾场和停泊场千百个角落的监视仪器,也不知道是哪个监视器先转换的镜头,总之在蒋斯珩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起,这千百个摄像仪器都开始进行不同角度地转动,它们摆头扫视着每一寸土地。
实际上,是整个区域的官方摄像仪器防火墙都被同一时间侵入了,新卡瑞旧塞底层区域的摄像监控都在这一刻搜索着同一个孩子的身影。
电话挂断不到两分钟,就有人给蒋斯珩的通讯频道发来了一条准确坐标,蒋斯珩快速将坐标设置成终点,看了下定位坐标地点,他不由得开始头疼起来。
这个地方,是新卡瑞旧塞底层区最着名的贩卖市场。
要说新卡瑞旧塞这个要塞到底什么最出名,那一定是它的医疗项目了,每年都有大量的“货物”被一批一批运出要塞,这些“货物”有的被送去救济性命垂危的高层,有的分送当有需要的人做宠物。
如果说贩卖网络的筛选有三层,那么贩卖市场就是最基础的那一层,这里有一条铁律:任何人都不能抢走已经被交易的货物,只能通过再赎买方式进行操作。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蒋斯珩也不想踏入这个混乱的地方。
随着运输车一声尖锐的呼鸣,蒋斯珩从车上顺着人流下车,期间他收到了时冕的通讯,他年轻的前下属仍旧很关注自己老大的情况,并询问需不需要自己陪同。
蒋斯珩冷笑了一声回复道:“你可不要忘了,谁才是当初统治了新卡瑞旧塞半个世纪的人。”
他挂断了通讯就随着拥挤的人潮出站,出站口和贩卖市场只隔着一条街,市场的入口和出站口紧紧相连,大多数来此的人不是高管派来的打探,就是希望把自己出售出去的,在这些人之中,蒋斯珩是一个特例。
他是来找人的。
贩卖市场里有数不清的铁笼子,还有一些摆在桌面上的长枪短炮,这些东西也统统被黑布遮盖的严严实实。
蒋斯珩边走边打量那一个个被黑布盖着的铁笼子,然后熟稔无比地走到一个被人群挤满的摊位前,摊位老板全身黑色的皮肤被破布包裹着。
一个人冲摊位老板骂骂咧咧:“我有钱!凭什么不给我镜片!”
蒋斯珩绕过那个人,也走到摊位老板面前拉下遮面的布条,老板仅仅扫了他一眼,就从桌子下摸出一块透明的镜片递到蒋斯珩手里,并说:“好久不见,十块隆卡。”
蒋斯珩不语,从兜里掏出十个金瓜子一般的货币递回到那摊位老板的面前,然后重新拉上布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人满为患的拥挤摊位。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买!”身后那人仍在嚷嚷。
蒋斯珩将镜片放置到右眼前,镜片立刻出现虚拟效果,与蒋斯珩的眼睛融合在了一起,这是新卡瑞旧塞新研发的小科技,带上镜片才就能透过那些黑布看清里面的“货物”,进行正常购买。
他也见过不少如刚才那人一样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愣头青,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出入贩卖市场的,市场售卖镜片的老板个个都是人精的,放进来的要么是提前打点购买过入场券的,要么就是他这种用脸当通行证的。
蒋斯珩一个一个铁笼子仔细地看过去,最终,他停在了市场中心的新卡瑞人的摊位前,那人坐在凳子上,在他的脚边放置着一只满是荆棘的笼子。
蒋斯珩微微眯起眼,因为他在笼子里看见了自己下飞船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跑的人,蓝眼睛的小家伙此时正曲腿坐在笼子里,胳膊和腿都有青紫和被荆棘刺伤的痕迹,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在被市场贩子抓来的途中遭了不少罪。
蒋斯珩过去的时候就有一个红皮肤穿着夸张金色盔甲的布鲁尼人站在那儿。
布鲁尼出勇士,这样的人种在全星际都很有名,因为他们天生高大,拥有强壮的体魄和笨重的身躯,有些军队很喜欢让他们打前锋,实际上是拿他们当肉盾,可他们仍旧为此洋洋自得。
等蒋斯珩走近时,那个长相狰狞的布鲁尼人已经付了钱,伸手就要去够装着小家伙的笼子,蒋斯珩没有过多考虑,箭步上前就抓住了布鲁尼人的手臂。
布鲁尼人惊讶有人砸场子的同时,两个人的力量瞬间开始暗暗较量起来,蒋斯珩出生在新卡瑞,没被征兵之前干了十几年的机械工人,力气也是不容小觑,即便是跟最强壮的布鲁尼人扳手腕,他也是能较量较量的。
布鲁尼人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实力,于是阴沉地问蒋斯珩道:“你要做什么?”
蒋斯珩猛一松力气,和布鲁尼人拉开距离,布鲁尼人没想到对方手收的那么决绝,差点一个没站稳栽倒在地上。
蒋斯珩等他站稳,露出了无比“友好”的微笑,这几个世纪的自我放逐已经让他从曾经疯魔的战争之中抽离出来,逐渐恢复冷静和正常,他知道,某些时候讨好会比争执要好用很多。
他说:“你刚才买的东西,我愿意出两倍的价格,希望你可以让给我。”
布鲁尼人本来还以为蒋斯珩是来找茬的,结果蒋斯珩说自己是来买货的,他愣了一下便大笑起来,然后对蒋斯珩说:“兄弟,你也看见了,我已经在市场里闲逛了三天,就是为了买到一只自己称心如意的宠物,现在我买到了,没必要再转手出去,你可以去看看别的摊位。”
蒋斯珩呵呵一笑,紧接着变脸,他有些不想摆出这种讨好的嘴脸了,他继续说:“十倍,我出十倍价格,你考虑一下?”
布鲁尼人显然没想到蒋斯珩会这么直接,虽然这笼子里的小宠物一看就是贵族的孩子,这种宠物极其少见,他光是看到这小家伙就能想象到他身体的柔软,是很稀有,但也不至于让蒋斯珩出十倍价格购买,这个价抬得也太离谱了些。
这让他出现了一丝浓烈的好奇心,蒋斯珩这么割肉,这小宠物必定还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他就更不能拱手让人了。
这时候,身为卖家的那个坐在凳子上看热闹的新卡瑞人巴巴地上来打圆场,他一把搀住蒋斯珩的一只胳膊,谄媚地说:“其实这也不值这个价,要不您去别处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好的?”
蒋斯珩心中正烦着,那新卡瑞人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他的霉头,蒋斯珩半个面子都不给他,一把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要这个。”
布鲁尼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蒋斯珩,皱了皱眉,却在下一刻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骤然舒展开来,紧接着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和手腕,冷笑道:“我要是不想考虑呢?”
蒋斯珩按捺下性子,继续说道:“你想怎么样?”
布鲁尼人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哼,咧开嘴嘲讽地笑起来:“铩羽军的首领光临大驾,应当是我们新卡瑞旧塞的荣幸才是,哦——!看我这脑子,都忘了,是前首领。”
旁边那卖家听了懵了一下,顿时吓得凳子都没坐稳,一屁股摔在地上:“你你你你你是……!”
蒋斯珩在外征战多年,哪里被人这么正面挑衅过,脸色顿时就黑了,眼神也开始变得恶毒起来,就算是当年跟扞卫军闹得最僵的时候,不论是楚渊还是楚渊的那帮手下,也绝对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要怪就怪自己太出名!虎落平阳被犬欺。
自从这布鲁尼人说出这句话之后,蒋斯珩今天来贩卖市场的目的就彻底变了,他知道他迟早要弄死这个口出狂言的布鲁尼人!
他要被他的头拧下来,挂在飞船的屁股后头当挂件儿!
布鲁尼人以戳人痛处为乐,凑近了冲他露出微笑,蒋斯珩站在原地,周身低气压搞得周围摊位都鲜有生意,大多是爱凑热闹的站在边上看几眼。
布鲁尼人对蒋斯珩阴森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要不我们来做个赌吧,明晚新卡瑞角斗场,谁赢,宠物归谁,你看怎么样,亲爱的前首领?”
蒋斯珩知道这是个陷阱,他不认得这个布鲁尼人,但他知道这人必定是现在新卡瑞角斗场的什么重要角色,布鲁尼人叫他去自己的场子打拳,就是在给自己下套。
然而蒋斯珩却笑得比布鲁尼人还要阴森怨毒,仿佛是基因里沉寂了许久的暴虐和嗜血因子被释放了出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大块头说:“做赌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大的,死斗,谁活着下场,货就归谁。”
布鲁尼人被蒋斯珩的眼神吓着了,但他明显是个很有血性的汉子,哈哈一笑:“好!不愧是首领,就是痛快!明晚新卡瑞角斗场,不见不散!”
说完,布鲁尼人拎着那地上的黑笼子就扬长而去,留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蒋斯珩独自站在原地。
那卖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给谁添了麻烦,连忙上去抱住蒋斯珩的大腿开始求饶:“长官,长官,我真不知道那是您的东西啊长官!”
蒋斯珩气得一脚把他踹出去:“你的账我过了明晚再来跟你算!”
今晚去买飞船能源的计划肯定是泡汤了,蒋斯珩在回塞里兰的路上暗自惆怅,今天在贩卖市场接受决斗生死场的事要不了两个小时就会人尽皆知,这个噱头太大了,新卡瑞角斗场肯定还会大放消息,角斗场的门票肯定要大涨特涨,并且一票难求。
跟以前一样,不管他的对手是谁,最高处的门票就没低于过二十万隆卡,但这些钱他一分都拿不到。
坐在塞里兰的卡座里,看着手里握着的酒杯,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了,钱全被新卡瑞高层收进了口袋,自己却一分也赚不着,他正惆怅着,时冕就从吧台绕出来坐到他对面去。
“老大,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过草率了,你知道你在市场遇上的那个布鲁尼人是谁吗?”时冕吃着一包薯条说。
蒋斯珩完全不在意,他趴在桌子上喝得晕乎乎的:“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明天就会出现在新卡瑞人口死亡调查表上。”
时冕习以为常蒋斯珩这副样子,他继续说自己的话:“他是新卡瑞角斗场的第一勇士,叫阿尔瓦,已经连胜半年没有败绩了,是新卡瑞角斗场的当红明星,他近期最强的一次战绩是把一头尖角龙拍死在了角斗场的墙壁上,生生砸塌了三堵墙。”
蒋斯珩完全没有印象,他已经离开角斗场很久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下属跟自己说这些是在质疑自己的实力,他蒋斯珩是因为疲惫战争而遣散了铩羽军,不是死了残了。
蒋斯珩摸着杯沿,说:“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才是新卡瑞角斗场的连胜纪录保持者。”
当年机械工人大裁员的时候,他直接就被工厂老板卖进了新卡瑞角斗场,一开始没有格斗经验,经常是被打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但这些都没有让他屈服,他蒋斯珩能从底层杀出来一条血路,完全是拜新卡瑞角斗场所赐,那个地方教会了他高超的决斗技巧,也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知名度。
从第一次胜利之后,他就再无败绩,开始与五湖四海慕名而来的高手决斗,后来角斗场高层觉得没什么看点,又开始让他和动物对决,饥饿的猛兽可比人可怕多了。
时冕打断了他的回忆,他说:“没有忘记,在每一个铩羽军士兵心目中,老大你永远是铩羽军当之无愧的领导者,但是我想,这次的决斗绝不会像以往那么简单。”
蒋斯珩听出了他的意思,但他不想思考,于是抬手:“继续。”
时冕说:“阿尔瓦现在是新卡瑞角斗场的第一勇士,从老大你从新卡瑞角斗场逃出来之后,角斗场就开始没落了,但自从这个阿尔瓦开场首胜之后,角斗场又开始有回归状态的趋势,我觉得,角斗场高层应该不会就这么放任阿尔瓦被你杀死。”
蒋斯珩思索了片刻:“他们必定不会任由我弄死他们现在唯一的摇钱树,但这个决斗我无法拒绝”
时冕把薯条袋子丢进垃圾桶:“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蒋斯珩抬眼瞅了他一眼,先是摇摇头,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盘算出来的东西告诉面前的侦察兵,这个小玩意儿他还没玩够呢,所以他敷衍着说:“我还不能确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得把他给赎回来。”
除了副官,铩羽军士兵没有建议长官取消决定的资格,于是时冕下意识就开始为蒋斯珩出谋划策起来,他说:“要不要找人来帮忙?”
蒋斯珩直接否决了他的建议:“到时候进角斗场的只能是我一个,找人来也没用,何况铩羽军遣散之后你们都各有工作要忙,世界不会只围着我一个人转。”
时冕瞬间变得像蔫巴了的茄子低下头去,蒋斯珩看他这副样子,将酒杯里的酒喝下,心不在焉地说道:“你别那副我输定了的表情,到时候我会根据情况自行处理的,不必担心。”
第二天新卡瑞角斗场的张贴海报就贴满了一条街,当天的纸质量和网络量轻轻松松就达到了全年的顶峰,作为新闻焦点的蒋斯珩上午躲在塞里兰酒馆睡觉,下午正常去钢材店买了一大筐废料,打算给自己的破铜烂铁打打补丁。
拿着抛光器的蒋斯珩看着自己补丁摞补丁的飞船十分满意,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美中不足就是密码锁还没换,但他晚上有约,应该是来不及换了。
时冕把酒馆交给打杂伙计,跑去看蒋斯珩抛光,他在边上看着自己老大这埋汰到极致的飞船,表情非常难以形容,这也才一个世纪而已啊,以前统领千军、出门买个菜都得骑机械飞龙的老大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有面前这块破铜烂铁,这是飞船吗?!这东西就是融了送给当初的君临号当马桶都不配,老大怎么可以开这么个玩意儿去角斗场??
“老大,你要不还是别补了,我飞船速度很快的,虽然还没有以前君临号小型逃生舱的一半风采,但总好过你这个船?”时冕在一旁这么小心建议着。
蒋斯珩把脸上的面罩往下一推,心情非常好,他关闭手里滋啦作响的抛光器,瞬间将机器抛进工具箱,拍了拍手说道:“不用!还是自己的飞船开着方便,我已经好久没有给它抛光了,看!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时冕去看那坏了门的套牌飞船,给它抛光简直就像是屎上雕花,时冕的表情一言难尽:“这确实比之前看着光泽好了”
蒋斯珩取下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脸上的汗,他低下头说道:“你就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我也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自从萨勒斯爆炸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以前的决定似乎进入了一个误区,你看,日子该怎么苦还怎么苦,没有任何变化。”
时冕立刻说:“那是因为这里没有被我们铩羽军统治!老大当初我们要是把新卡瑞选作首都发展,这里绝对会比现在完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到处都是腐臭味。”
蒋斯珩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聊这些,中午可得吃饱,你票买好了没,晚上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呢。”
“当然买了!我可是凌晨去窗口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时冕骄傲地说。
吃完饭蒋斯珩在飞船上躺了一会儿,空空荡荡的船让他觉得百无聊赖,在达尔塔卫星救了那孩子的时候他可完全没想过后续会发生这么多事,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行军床上坐起身。
早知道就该让那小子在黑沙暴里自生自灭,管他是楚渊还是什么克隆出来的玩意儿!
他这么想着,突然就瞥见摆放在地上的那只魔方,蒋斯珩把地上的魔方捡了起来,多年如乱麻的魔方的六个面如今已经被还原完整了,这东西还是他收破烂的时候偶然从垃圾里扒出来的,从垃圾堆里扒出来的时候魔方就乱着。
蒋斯珩还是第一次看见它被还原的样子。
整个飞船,那小家伙只对这破玩意儿感兴趣,这倒是跟某人的无聊趣味保持一致。
就算是亲儿子,也不会跟他老子处处一样,蒋斯珩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如果真如他想象的那样,那可真算是有趣了,也不枉他今晚跟那布鲁尼人打了一场,能把楚渊捏在手里把玩,其实这血流的还是值得的。
蒋斯珩突然又不觉得烦躁了,他一只手丢着魔方玩,一次又一次地将魔方抛掷到空中,又重复接住,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然后在某一个时间点,他随意丢掉手里的魔方,对飞行精灵说:
“准备起飞,去新卡瑞角斗场。”
新卡瑞角斗场的停泊场上不到傍晚就聚集了大量来看决斗的人,蒋斯珩小小地庆幸了一下,因为这里的停泊场终于不用再硬挤了,进入停泊场的每一艘飞船都需要身份信息录入,在蒋斯珩即将通过时,机械立杆不意外地落了下来。
窗口被工作人员打开,里面的大胖子大吼道:“这里不欢迎收垃圾的,带着你的垃圾船快滚!”
蒋斯珩从航行椅上站起来,敲了敲后面他中午擦干净的飞船的一扇玻璃窗口,对面的大胖子听见声音向他望过来,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整艘飞船。
蒋斯珩叉着腰站在窗口,对飞行精灵说:“打开接收通讯频道。”
“好的,旅行者,您的通讯已开启。”
蒋斯珩这就盯着对面说:“是我,快点开门,我赶时间!”
大胖子用力揉了揉眼睛,可耳朵告诉他对面确实是大名鼎鼎的铩羽军前首领,他的手颤颤巍巍够到立杆的把手,赶紧用力抬了上去,机械立杆再度开启,蒋斯珩的飞船迅速顺着轨道滑进去。
八个入口八个出口的超大号停泊场里不停有飞船进入,蒋斯珩知道,这个停泊场已经扩建了不止一次,但还是难以负载那么多飞船的驶入量,并且有些高层的飞船难以想象的庞大,还不到机器引导的位置,蒋斯珩就看见了一艘足有十层楼高的巨无霸。
巨无霸上还做出了观光效果,最上面几层应该是用来开party的,照蒋斯珩的经验来说,这种规模的观光飞船多半是提供多人运动的,总有一些老家伙们有这种癖好。
蒋斯珩感到有些犯恶心,他平淡地扫了一眼那高耸闪瞎眼的高端飞船,即刻就把自己的破烂飞船停好,从飞船上走下来。
下面没有聚集的媒体记者,可能是因为这飞船实在太不显眼了,那群记者们说不定都在门口堵最贵最庞大的飞船呢,他们绝对想不到,蒋斯珩会开着这么一艘破铜烂铁进来。
蒋斯珩想着,在停泊场等来了光速电梯,这台电梯直通椭圆形角斗场的最高处高塔,决斗者在正式决斗之前都要做一番准备,三秒后,电梯“叮”地一声,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给蒋斯珩刷卡开门。
电梯外站着三个等待的工作人员,蒋斯珩刚迈步出去,他们就无比专业地作为引导,开始把蒋斯珩往高塔的一个方向带,那里有个小型的安检间,为了保证决斗的公平性,每一个决斗者在进场之前都要进行全身的检查。
蒋斯珩个人很讨厌这种这种需要脱光的安检过程,但他还是从容地走了进去,跟随他进入安检间的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等他把衣服脱掉,然后率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只面包,工作人员明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过他凭着极强的专业素养忍住了。
接着,蒋斯珩把身上的通讯耳机、折叠小刀全部取下来丢进篮子里,工作人员就用扫描仪给他来个从头到脚的全面扫描。
“可以了。”那名工作人员扫了一遍就说,他指着那两只长面包说,“这个是……”
蒋斯珩直接撕开一只面包包装袋,直接啃了一口给他看,然后边嚼嘴里的面包边说:“我自己带的口粮,没事吧?”
“没……没事,场地里会有备用水。”工作人员的微笑都僵在了脸上,他实在搞不懂蒋斯珩到底在做些什么。
嚼着面包,蒋斯珩又想起自己的手表并没有摘掉,便扬了扬手腕:“我还比较在意时间,戴个表没问题吧?”
工作人员继续说:“手表没有要求,不过如果在决斗过程中有了损坏,责任自负。”
蒋斯珩快速穿好衣服冲他点点头,这就拿着面包晃晃悠悠地出了安检间,谁知帘子一撩开就见阿尔瓦,他一身金光灿灿的厚盔甲已经穿戴完毕了,盔甲这种东西,赢得场次越多就会越奢华,因为每次决斗都有买马的场次,这种盔甲基本上都是“赞助商”赞助的。
蒋斯珩当初在新卡瑞角斗场时也有一套华丽的盔甲,那就是买他赢的赞助商送的,号称全星际最昂贵的防御装备,整套盔甲都是太空收集的黑陨石打造,不但稀有,而且很沉,但能和当时伤害最强的脉冲枪搏上那么一搏。
不过后来蒋斯珩逃出了角斗场,这套盔甲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阿尔瓦穿着他的金光盔甲,冲走廊尽头的工作人员勾勾手指,两名工作人员立刻拎着硕大的黑笼子走到二人身边,阿尔瓦嘲弄对蒋斯珩一笑:“这是赌注,谁活着出来,这个小东西就归谁。”
蒋斯珩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阿尔瓦一下,上去就揭开了笼子上的黑布,被关在笼子的小家伙骤然间就暴露在了白炽灯之下,他瞬间被惊醒了,原本蜷缩成一团的他立刻坐起身,用手遮住被光刺痛的眼睛。
蒋斯珩站近了点儿,遮住了一半刺眼的白光,用眼睛快速打量了一下小东西的状态,腿上身上被笼子刮出的伤口都没有处理,蓝眼睛的孩子看上去楚楚可怜,嘴唇都肉眼可见的干裂流血了。
蒋斯珩面无表情地盯着笼子里的孩子,对工作人员伸伸手:“水。”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这位之前在星际到处撒野的狂妄首领,马上翻出来一瓶矿泉水给他递过去,蒋斯珩把水拧开,直接用手穿过那满是荆棘的铁笼子缝隙,把水放在了小家伙面前。
他接着又把自己特意买的长面包分两次放进去,接连进去三次的皮肤不出意料已经被荆棘割出了许许多多的口子,但这些小伤口对蒋斯珩来说都没有皱眉头的必要。
小家伙先是抱着水喝了一大口,显然已经渴了很久了,喝完就用那湛蓝色的眼睛望着笼子外的蒋斯珩,眼睛睁得大大的,也可能是被吓着了,其中包含着什么情绪不得而知。
“我真的很好奇,你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铩羽军首领的。”阿尔瓦对蒋斯珩的举动嗤之以鼻,在一旁讥讽道。
蒋斯珩却始终没有搭腔,他沉默着把流血的手收回来,蹲在小家伙面前,看着那张让他无比痛恨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是知道怎么才能折腾我的,咱们的账,等回去我再跟你好好算。”
蒋斯珩说完站起身,远处就听到一阵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响声,脚步声同时伴随着一个人的掌声:“看看,这是谁回来了!我的勇士,我的不败战绩!!”
蒋斯珩不由得捂住了脸,因为他并不是很想见发出声音的人,那就是他以前在新卡瑞角斗场时的赞助商余音尘,说好听点是赞助商,说难听点就是金主。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专门研发各种飞行器的,以前是萨勒斯的首富,而这位最爱看的就是决斗,还很喜欢开场子做赌,一赌就是百万隆卡。
当初他就是在角斗场的v座上捕捉到了蒋斯珩,然后大手一挥就要做他的赞助商,那件黑陨石的盔甲就是他送的,后来也参与了铩羽军的君临号战舰外观设计。
余音尘上来就暧昧地勾住蒋斯珩的脖子,手里还端着一杯红酒,喝得醉醺醺的,他看着正在对峙的阿尔瓦和蒋斯珩二人,说道:“放轻松两位,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阿尔瓦,虽然你是新卡瑞的摇钱树,但你现在最好先回到你的位置上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虽然现在新卡瑞角斗场换成了合同制,但阿尔瓦的腰杆还没有硬气到能和有钱的高层抗衡的程度,他怒瞪了一眼面前的蒋斯珩,穿着他那神气的黄金盔甲迈步离开了。
工作人员将关着小家伙的笼子重新盖上黑布,由两个人拎起来,蒋斯珩知道这小东西暂时会被存放在裁判那里,等赢了这场决斗,蒋斯珩才能带他离开。
蒋斯珩见人走了,就对手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余音尘说:“余老板,你最好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移开,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做些什么。”
余音尘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立马收回了手,他知道蒋斯珩没在和他开玩笑,在众多金主里,也就他余音尘过的最憋屈了。
他余音尘一直也都没什么忌口,男女都爱,当初看上蒋斯珩也是因为对方长得很对自己的胃口,毕竟在这样的角斗场,能找到一个长相好又能打的勇士几乎是非常困难的事,为了把蒋斯珩收入麾下,余音尘还动用了一些特别的关系,最后到手之后才发现居然撞号了。他不可能做下面的那个,而且蒋斯珩性格实在极端,手段又狠辣,不会让任何人凌驾于他之上,欲望和性命两选的话,余音尘还是觉得性命比较重要。
况且,蒋斯珩能给他赚回来大笔的钱,所以这点儿小脾气他完全能够包容。
他开始笑嘻嘻地领着蒋斯珩往高塔的准备室走,准备室没几步路,到了门边,余音尘熟练地为蒋斯珩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十米长的落地观景窗,站在窗户边,下方的整个角斗场尽收眼底,此时角斗场里早已坐满了观众,只有距离角斗场地最近的第一排留着——那是为余音尘这种人特意准备的。
“我是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今天报纸登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脑子进水了,怎么,亲爱的首领这是混不下去了准备重操旧业了?”
余音尘拿起桌子上的另一杯红酒递给蒋斯珩,蒋斯珩拒绝了:“酒精会影响我的临场判断力。”
余音尘呵呵一笑,又把杯子重新放回去,他窝去窗户边摆放的柔软沙发上,摇晃着杯里的酒液,轻轻笑道:“我这回又在你身上砸了两百万,就是想不到赌你赢的不降反升。”
“我的实力,有目共睹。”蒋斯珩依旧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新卡瑞角斗场,他当初认为的炼狱也不过就这么大。
余音尘听他这么一说,鼓了鼓掌:“不愧是领袖,不过你到底是怎么跟阿尔瓦结上梁子的,就因为刚才那只笼子里的小宠物?”
蒋斯珩不置可否。
“不会吧?虽说那孩子是高种姓结合的稀有产物,但这样的孩子我还是能找得到很多的,还有,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难不成是萨勒斯星爆炸,把你脑子给炸坏了?”
“他不是宠物。”
蒋斯珩言简意赅,不想说太多话,虽然余音尘和他也算是几个世纪的老相识,但他实在是跟这些出身上层的大老板共情不来,别看现在余音尘像是很在意他的想法似的,但根据他的的了解来说,余音尘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把他当人看,只是因为他能换来更多的利益以及泄欲工具。
只不过余音尘失策了,没成功而已。
不过说到出身上层,楚渊也是,但楚渊跟姓余的有本质区别。
这时,有人在门外轻敲了敲,余音尘就大声道了一声“进来”,蒋斯珩回过身,立刻就见几个工作人员抬着一整套通体黑得发亮的威武盔甲进来。
蒋斯珩当然认得这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盔甲,想不到时隔多年余音尘居然还能留着这玩意儿,余音尘看见这套盔甲就激动起来,他说:“看看我从仓库里找到了什么好宝贝。”
蒋斯珩以前对这套盔甲的评价还是挺不错的,这套黑陨石非常低调,但石头的特性让整套盔甲显得高大而威猛,尤其是两侧肩膀的设计,很对蒋斯珩的胃口,于是他眯起眼睛,嘴角终于往上扬了扬。
余音尘冲他嘿嘿一笑,讨好道:“你总不能赤手空拳地跟别人打吧?”
新卡瑞角斗场上的大幕拉开,数以万计的观众摇旗呐喊着,今晚的他们比观看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激动兴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今晚这场决斗意义非凡。
时冕坐在偏中间的观众席,这还没开场,坐他旁边的那哥们儿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并且喊词从一开始的“蒋斯珩”慢慢换成了“首领”,而目前已经固定成“铩羽军必胜”了。
时冕不由得也开始热血沸腾起来,旁边那哥们儿就像刚入伍时的他,不过距离还是太远,要是再能坐近点儿就好了,这是他清空存钱罐能买到的最靠前的票,而在他前方五十排,顽劣的余音尘晃晃悠悠地最后才入场。
等v的位置全部坐满,站在中央的裁判才挥舞了两下小旗示意决斗者入场,刹那间,场子里的气氛爆炸到了极点,观众们齐刷刷地站起来,两方都开始喊口号,似乎只要比对面喊得响这场决斗就能赢得胜利。
这导致时冕也不得不站起身来,他一眼就看清了从左侧拱券里钻出来的“黄金人”,是的,他觉得那是一个“黄金人”,因为金灿灿得,高塔灯打在那金灿灿的盔甲上实在过分醒目,阿尔瓦穿着他张扬的金色盔甲耀武扬威地绕场一周,不断挥拳向自己的粉丝示意。
裁判等他回到原位上,这才示意打开右侧的拱券,时冕连忙又去看右边的拱券,蒋斯珩穿着一身漆黑的战甲从拱券里迈步出来,看见那身战甲的同时,旁边的哥们儿有些忍不住了,嘶吼着哭得稀里哗啦。
这身战甲使得观众席的呐喊声比刚才大了两倍,时冕感觉可能是这身战甲的原因,人都是念旧的。
蒋斯珩从拱券探出头,对面灯光打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并没有看台上的观众那么开心,因为这里曾经是他的噩梦,他曾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在这片土地上,对方可能会把他的内脏给扯出来,抛在地上泄愤。
但现在的他与以前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他的眼神阴冷,因为今天站在这里的不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决斗者,而是狠毒狡诈的铩羽军前首领。
玩阴谋,耍诡计,还没人玩得过他,他也很久没有听到过骨骼碎裂的声音了。
新卡瑞角斗场上最不缺的就是诡计。
蒋斯珩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战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机械摩擦的声音,看着裁判手中挥舞的旗子,蒋斯珩像几个世纪前一样迈步走向前,和阿尔瓦保持一米距离时双方都停下了。
空中飞行器降下来一只麦克风。
麦克风还没完全降下来,阿尔瓦就跳起来一把抓过头顶的麦克风,紧盯着蒋斯珩,指着高台上放着的黑笼子叫嚣道:“今天所有人都会在这里见证一件事,那就是我会残忍地杀了你,拿走你的宠物,我会向全星际证明,铩羽军的前首领会死在我阿尔瓦的手里!”
“阿尔瓦!”
“阿尔瓦!”
看台上的人疯狂地助威。
蒋斯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静观对面极度兴奋的布鲁尼人,麦克风还在下降,等麦克风完全被放下来。
蒋斯珩才往前走了几步,接过吊在面前的麦克风,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刚才那句话确实激怒了我。”
“吁——!”看台上的观众发出了阵阵唏嘘声。
蒋斯珩完全不在意这些人喝倒彩,而是继续说:“上一个激怒我的人是费赛卫星的议员佐里诺夫,他的尸体被我扔进了君临号的推进器里。”
看台上观众的倒彩声即刻消失了,于是蒋斯珩阴沉地扬起嘴角:“你让我嗅到了尸体的味道,不开玩笑地说,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挂在新卡瑞角斗场的高塔尖上。”
阿尔瓦听见对方这么情绪没有任何起伏的一句话,感觉整个角斗场都骤降了十度,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被一盆凉水全部浇灭,他清楚得很,蒋斯珩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铩羽军的前首领是个臭名昭着的战争疯子,若不是当初萨勒斯星一直有鸽派驻扎,铩羽军久攻不下,不然他们早就长驱直入,现在的萨勒斯就是蒋斯珩的统治领地。
而萨勒斯掌握全星际的尖端核心科技,谁掌握了核心科技,谁就是星际之王。
高台上的裁判再次举旗,示意两人的站位拉开距离,蒋斯珩和阿尔瓦无一不在紧盯着对方的动作,如同两头饥肠辘辘的猛兽,即将绞杀可怜的羚羊,不过这一场,谁是野兽,谁是羚羊,还没有定数。
等两人彻底拉开距离,裁判一声令下,两人同时压低重心开始绕着角斗场中心挪步,这是在观察对方的纰漏,这是死斗,死斗是没有暂停或是休息一说的,如果能找到对方的缺陷,一击必杀那是再好不过。
蒋斯珩透过面甲紧盯着阿尔瓦的脚步,阿尔瓦显然是个更加心急的人,不一会儿他就透露出了进攻的企图,握着拳就奔了上来。
蒋斯珩也不甘示弱,他深知就算这时候不是攻击的最好时机,但也不能有任何避而不战的举动。
阿尔瓦上来就是一拳,蒋斯珩转头避过,拳风擦着黑甲过去,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的声响,蒋斯珩没有出拳,而是拽住阿尔瓦头顶盔甲作为装饰的一只黄金角,猛地把他的头往下一拉。
阿尔瓦没有料到蒋斯珩会揪住他最为引以为傲的黄金盔甲,身形一歪,迅速往下栽倒而去,蒋斯珩狠狠一抬膝盖,黑陨甲直接撞上阿尔瓦的面甲,即使他被包裹在厚重的盔甲之中,却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共振。
蒋斯珩动作非常快,趁阿尔瓦还晕着,一脚又是踹在阿尔瓦肚子上,这脚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把阿尔瓦踹飞了出去,瞬间砸在了对面的拱券墙壁上,观众席顿时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蒋斯珩并没有乘胜追击,再度活动了一下肩膀,他从原地往右侧进行挪步,观察着被他踹飞嵌进墙里的黄金勇士掉落到地上,挣扎着晃晃脑袋从地上站起来。
阿尔瓦站起来的下一秒,回头死盯住蒋斯珩,一下子就拖着那身沉重的金甲朝蒋斯珩奔了过去,他突然提速,蒋斯珩无法避开,瞬间被他托住腰往后撞去。
蒋斯珩顷刻就被他死死搂住腰腹往后撞了三十多米,骤然撞上后面的石头墙壁,受到撞击的蒋斯珩闷哼了一声,然后阿尔瓦借着吨位的优势又开始将他往墙上拉扯拖拽,石头墙瞬间就被两人撞碎了一半。
然而蒋斯珩的决斗经验无比丰富,阿尔瓦将重心放在他下半身,专注让他无法落地,使不上力,他便借势,将腰一拧两腿蹬住身后的石头墙往上一翻,顿时挣脱了阿尔瓦。
早期机械工人的经历让蒋斯珩很轻易就能举起比自身重量大三倍的东西,他按住阿尔瓦的肩膀翻过去之后,阿尔瓦还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的胳膊,蒋斯珩索性没有松手,反手卡住阿尔瓦肩膀上的盔甲,将他过肩摔了出去。
阿尔瓦这下被摔得不轻,面甲松落,碎片掉了一地,蒋斯珩也被蹭掉了肩甲,他觉得自己的肩膀刚才在墙上生蹭了好几下,正常来说血应该已经覆盖整个胳膊了,但他现在感觉不出来,因为一整条胳膊都麻了。
蒋斯珩用力甩了甩那只流血的胳膊,硬生生给甩得不再麻木了,只要他杀红了眼就不再去管什么伤痛,那些都是赢了之后再去考虑的事,他朝地上疼得翻滚的阿尔瓦走了几步,正想给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来上几拳,这时,天空中传来了飞行器引擎的巨大声响。
二人同时被引擎声吸引得抬起头,然后下意识对视了一秒,阿尔瓦再顾不得疼痛,从地上翻起来就拼命往飞行器下方即将投掷武器的位置跑,蒋斯珩更快,他小跑两步,跳起来抢到了投掷下来的唯一一只a-h脉冲炮。
他将脉冲炮快速装备在左臂上就开始充能,台下的有些观众见他捡到了脉冲炮就已经开始叹息了,生死场只会投掷一次武器,谁捡到武器谁几乎就是赢家了,反正蒋斯珩是绝对不会蠢到把自己到手的武器拱手送人的。
蒋斯珩充好能,抬手就冲着还没赶来的阿尔瓦开了两炮,阿尔瓦被枪戏弄得四处奔逃,蒋斯珩从容地举着脉冲炮,姿态像是在戏弄可怜的下水道老鼠。
角斗场里不一会儿就被炮弹掀起的沙土拢上了一层雾,蒋斯珩站在中央,看着阿尔瓦的黑影奔跑得飞快,下一秒,他从沙尘中瞬间冲了出来,蒋斯珩清楚地看见他手里莫名多了一把陨铁剑。
可当他看清楚那是一把陨铁剑时,他们的距离已经太近了,蒋斯珩只好改攻为守,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将那只脉冲炮作为格挡斜在了自己身前。
炮头和陨铁剑接触的一刻发出刺耳的响声,蒋斯珩下盘很稳,顿时与阿尔瓦僵持在了一起,阿尔瓦狡诈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蒋斯珩,蒋斯珩感觉不妙,随即就目睹着自己的脉冲炮被陨铁剑砍出了一道裂缝,而随着裂缝的蔓延,整只脉冲炮被陨铁剑斩成了两半。
蒋斯珩被震了出去,等四周的沙尘散尽,观众看见的是碎成一地的脉冲炮和看着自己的脉冲炮断掉还处在震惊中的蒋斯珩。
阿尔瓦对作弊丝毫没有愧疚之心,他再次挥动手中的陨铁剑,嘶吼了一声,闷头就朝不远处的蒋斯珩冲了过去,蒋斯珩没有武器,陨铁剑劈到面前时他只能用剩下的那半截脉冲炮格挡了一下,下一秒他就被撞在了墙上。
半截脉冲炮同完整的陨铁剑抗衡了不到半分钟就被阿尔瓦猛地一挑,半截炮直接被剑尖挑飞了出去,砸在地上,阿尔瓦狰狞地笑着,又是一剑,剑身倏然间就穿透了蒋斯珩的肩膀。
台下观看的时冕一直非常镇定,此时他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立即摸到腰上的一把枪,然而这并不是狙击枪,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民用枪,这么远的距离不一定能打到。
该死!
蒋斯珩感受到陨铁在自己骨骼里穿梭,肩膀已然被完全刺透了,淋漓的血洒下来,蒋斯珩感觉着剑身卡住了自己的骨骼,这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来,朝狰狞的阿尔瓦阴森一笑。
下一秒,阿尔瓦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刺痛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的微笑渐渐消失,后知后觉地把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体上,一把尖锐的腕刀正插在自己的胸口之上,腕刀紧紧扣在蒋斯珩的手腕上,是一把隐藏的手表腕刀。
阿尔瓦再掩饰不住自己满眼的讶然,他看向蒋斯珩,完全忘记了自己接下来防卫动作。
蒋斯珩迅速用左手攥住了刺进肩膀的剑刃,完全不顾剑刃割破了整个手掌,接着他猛地把腕刀从阿尔瓦肚子里拔了出来,又刺了一次进去,拔出来。
阿尔瓦无法拔出自己的陨铁剑,手上瞬间脱力,两条腿软得跪倒在了蒋斯珩的面前。
事情发生得太快,观众反应了一秒,然后全场发出获胜的庆祝声。
蒋斯珩把肚子流血的阿尔瓦踹倒去地上,他屏住呼吸,用另一只手握住陨铁剑的剑柄将沾满鲜血的剑在血肉里转了个方向,避过关键的骨骼后才将剑从肩膀里抽了出来。
“我才是角斗场的不败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