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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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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斯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臭小子,你到底跟楚渊有什么关系?”

小家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先是无比吃力地把航行椅转了半圈,这让他可以基本和蒋斯珩平视,他无比镇定地说:“我只要承认跟楚渊有关系,你就会杀了我。”

“所以你才逃跑?”蒋斯珩低沉地笑了两声。

小家伙没有否认这一点。

蒋斯珩动了个歪脑筋,他把手搭在行军床的铁质扶手上慢慢敲打着节奏,咧开嘴笑着问道:“我昨天为了救你都做到那个地步了,你总该相信我是善良的了吧,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跟楚渊是什么关系了吗?”

小家伙果断从椅子上跳下来,说:“除非你对着逝去的亲人发誓,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不会杀了我,否则我不会相信你说出的一个字。”

啧……

蒋斯珩脸上上扬的假笑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人拆穿阴谋所暴露出的满脸憎恶,这个小鬼头跟那姓楚的一样,不过至少,他们都让他找回了一丝重新振作的信心。

有这么个和楚渊一样的玩意儿还存在在世界上,这让他怎么心甘情愿地放逐和堕落下去?

于是他心中释然了一些,作为这小家伙的长辈,他应该表现得更加包容一些,虽然他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猜测,但他还是想听这小鬼头亲口告诉他。

蒋斯珩调整好表情,说:“好,我以逝去的母亲起誓,不论你接下来说了什么,博爱又包容的铩羽军前首领都不会杀了你,现在总可以了吧?”

小家伙低垂下眼思索了一会儿,犹豫道:“没错,我是楚渊……的亲生儿子。”

蒋斯珩是真傻了才会相信这小家伙的话。

这小家伙肯定是误触了通讯频道,导致通讯装置直接把坐标给他发了过来,不过楚渊会想出一个这么蹩脚的理由给自己吗?

蒋斯珩突然感觉有些身在局中的欲哭无泪,然后问:“你叫什么?”

蓝眼睛的小家伙两只眼珠滴溜溜的转,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蒋斯珩会问这个,他踌躇了一分钟的时间,蒋斯珩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带着玩弄的心理,他就打算看着对面的小家伙会怎么回答。

半晌,小家伙终于开了口,他说:“我……我叫楚越。”

蒋斯珩立刻耸了耸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回到行军床上,继续试探道:“嗯,这名字的风格很符合你那无趣的爹,整个星际也就只有他个奇葩会给你起这么平平无奇的名字,话说回来,就你爹那样,居然还能追到小姑娘?”

不知道蒋斯珩是说了哪句话戳中了楚越,蒋斯珩再抬起头时,就见楚越气得浑身发抖地站在那儿,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缝,这状态仿佛刚才蒋斯珩骂的是他自己一样。

蒋斯珩靠在枕头上看着楚越站在一边气得脸都红了,看热闹似的以为这小崽子终于要开始破口大骂,结果气了半天,楚越也只是原地跺了一下脚,然后很没有威慑力地说了一句:“你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然后扭头歪歪扭扭地走下飞船跑去对面的塞里兰酒馆了。

蒋斯珩顿时觉得很没意思。

飞船里一静下来,蒋斯珩就开始难以控制地回想起一个世纪以前的事,同龄人都还在每天泡酒吧,活跃得跟什么似的,但他已经开始怀旧了,他认为这主要还是归因于楚越这小鬼头。

蒋斯珩闭上眼,耳边仿佛听到了征战场上数百架战机飞过时的轰鸣声,眼前是一片焦土,庞大如乌云笼罩的君临号从天而降,那是铩羽军和羊山军结怨后,双方第一次交战。

蒋斯珩作为铩羽军的统领收复原本隶属萨勒斯最高议会的g卫星,这颗卫星处于萨勒斯所有卫星中的枢纽位置,所以非常富有战略意义,高层享受了多年安稳的上层人已然失去了斗志,拿下它,蒋斯珩势在必得。

他穿着战甲站在君临号的舰桥之上,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自己的空中指挥部不断指挥着战机冲上云霄,舰桥宽大的屏幕上实时向蒋斯珩传递影像,战机丢下的炮弹直接打在那些空中楼阁上,刹那间将空中游泳池炸得稀烂。

不一会儿,蒋斯珩的副指挥官就走到了他的身边,毕恭毕敬地说道:“长官,齐夜已经侵入了对方的通讯系统,他们已经无法向外界发送求救信号了,空指部预计二十分钟后全面控制卫星。”

蒋斯珩轻点了点头:“去告诉邓清越,我等不了二十分钟,让他十分钟后结束战斗,小小的g卫星就打二十分钟,他让飞机都在天上打什么转?我的能源可不是让他搞空中阅兵的。”

副指挥官刚想说是,君临号尾部就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战舰顿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蒋斯珩整个人往前踏了一步,旁边的副指挥颜策急忙扶住他,这声响明显就是被人一炮打在战舰上所产生的,但蒋斯珩深知,能给庞大的君临号来那么一炮的绝对不会是这些天上乱窜的小飞机。

“有其他的军舰在攻击我们?开启能量护盾!”蒋斯珩迅速下达命令道,随即立即微微眯起眼睛,扭头质问自己忠心耿耿的副指挥官,浑身散发出极为危险的气息,“颜策,你刚才不是说g卫星不能再使用通讯频道了吗?”

颜策被他质问得一愣,脸色一变,随即低下头去:“我马上就去处理!”

他说完就小跑着出了指挥舰桥,蒋斯珩心中不禁燃起层层怒火,他快步走到中心控制台,看着控制台上铩羽军领导层的几个通讯频道,镇定地对控制通讯的士兵说道:“接通齐夜。”

“是的长官。”

对面立刻传来齐夜沉闷的声音,他说:“首领。”

蒋斯珩看着空中指挥部派出去的战机被一个接一个的炸毁,觉得事情越发开始有意思起来,于是他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边齐夜一阵敲打操作的声音,很快,外面君临号无法传递的实时影响传到了大屏幕之上,瞬间蒋斯珩就看见了一艘比君临号略小的军舰正在突破云层下降而来,军舰上赫然显现着羊头形状的标志,显然是最高议会派来的援兵。

“在我们侵占卫星通讯之前,他们就发出了一条紧急讯号,讯号传出去的速度太快了,我很抱歉没有能及时拦截到。”齐夜诚恳地道歉道。

蒋斯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架已经解决掉数十架战机的敌方战机,此刻他对待他的下属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宽容,他笑起来:

“不需要道歉齐夜,这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失误,或许它的存在会拉长一些我们的战斗时长,但对我们最后占领g卫星的结果将不会有任何影响,趁着这会儿时间,我要去会会我们的老熟人。”

话音刚落,颜策就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指挥部内,他刚要说话:“长官,我了解到……”

“这里你来指挥!”蒋斯珩果断把指挥权丢给了他,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指挥舰桥。

颜策懵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什么,我……我来指挥?”

他看向几名操作台前的士兵,坐在通讯操作台前的士兵对他默默点了点头。

蒋斯珩出了舰桥,沿着战舰上方的能源供给主光缆一直走,接着在某个舱门前停下来,舱门打开,几名正在控制战舰武器系统的士兵立刻站起身敬礼。

蒋斯珩从容地从他们之中穿过去:“启动君临号的离子炮装置,切换到手动模式,我要亲自给我们的敌人送一份大礼。”

与此同时,亲自带领空中卫队扫击铩羽军空中轰炸机群的楚渊正驾驶着轻巧灵活的白色战机在君临号四周盘旋,而他战机的后头紧跟着三架黑色敌机,它们不断朝机翼扫射子弹。

楚渊熟练地操作着,在枪林弹雨中划过一道相当优美的弧线,他准确拿捏着战舰外层能量护盾的距离,在即将被能量护盾击碎之前瞬间拉升,三架黑色敌机来不及反应就被君临号的能量护盾无差别炸了个一干二净。

又解决掉三架敌机的楚渊却没有掉以轻心,他仍旧敬职敬业地伴飞君临号,此时这艘巨大战舰的护卫战机基本已经被他消灭干净了,耳机里传来副官庄滔的欢呼声,想必肯定是又炸毁了一架敌机。

楚渊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

然而这时,他耳边传来武器系统开启的机械声,他转过头去,就见君临号两翼一只硕大正在充能的炮口正对着自己的战机,他想都没想,快速拉升。

然而离子炮充能速度实在太快了,还不等战机完全升起来,一炮就打在了他的尾翼上,顿时火光四溅,战机瞬间失去了动能,闪烁着警报红灯往地面迫降。

楚渊在战机坠毁之前打开了降落伞,同时不忘提醒自己的战友:“庄滔!小心离子炮!”

他被巨大的降落伞缠住,被迫落在一座空中楼阁的顶部,蒋斯珩从武器控制室实时显示屏中准确锁定了他的位置,一旁的士兵问道:“长官,要不要直接……”

“不用,我要亲自会会他。”

蒋斯珩回头就出了控制室,直奔战舰的停机坪,士兵见他到来,都纷纷为他开道,蒋斯珩随便选了一架漆黑的战机,二话不说就翻了进去,接着他将能量蓄到最满,只听战机一声轰鸣,随即就极速飞上了云霄。

楚渊身上挂着凌乱的降落伞,一边以建筑作为掩体躲避着敌机的扫射,一边用断了一半的刀快速割断缠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和降落伞斗智斗勇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来。

刚探头出去就望见远处有一架一连扫射掉白色战机的敌机正以无比可怕的速度朝楼阁俯冲下来,敌机扫射过来千百发子弹,楚渊手无寸铁,只好赶紧躲在石头柱子后面,紧接着那架敌机便刹停下来,悬停在楼阁边。

楚渊藏在柱子后,悄悄观察着敌机驾驶员毫不畏惧地踩着战机边缘一步步踏着地面走下来,对方阴沉地笑着,似乎已经知道他就躲藏在不远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之前在会上驳斥我的那名议会高官。”蒋斯珩边说边将一只炮装备在胳膊上,他看着面前错落的几根大石柱,“士兵!报上你的名字!一直躲在石头后面可没法替你效忠最高议会。”

楚渊不吭声,他认为这是对方诈自己出来的说法,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意气用事,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静待救援。

“啧,”蒋斯珩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嘟囔到,“议会高层都这么畏畏缩缩吗,刚才倒是看上去非常英勇。”

蒋斯珩随意取下腰上别着的一把脉冲枪,直接朝对面的石头柱子扔了过去,他说道:“出来!不然我就把整栋楼炸个稀巴烂,我看到时候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脉冲枪正好丢在距离楚渊不到半米的位置,楚渊稍微思考了一下对方的话,迅速起身把对方抛过来的枪攥在手里,意外发现这是一只最新型号的脉冲枪能量居然也是充足的。

蒋斯珩瞧见对方的动作,不禁在对面冷笑了一声:“现在,你有了武器,总可以出来露露面了,亲爱的议会羊山军统领。”

楚渊背靠石头,这便挺直了腰板从石头后面走出来,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瞬间倒映进了蒋斯珩的目光之中,他一板一眼地纠正蒋斯珩道:

“阁下误会了,我不是什么议会高层,我叫楚渊,一名随时准备牺牲的士兵。”

新卡瑞旧塞的通道要在几个月之后,这正好为蒋斯珩养伤提供了时间,不然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干等在某一处地方不动弹的,余音尘还算是个不错的金主,蒋斯珩醒来的当天下午就发现自己账户里多出了一笔“巨款”,真的多亏余老板赚了钱还不忘手下人。

蒋斯珩虽然曾经是时冕的上级,但他认为自己的飞船停在塞里兰酒馆的停泊场已经够麻烦他了,于是他单独联系了能源商人,预付了一笔飞船能源的钱。

在某个上午,厂商就开着能源车,将飞船压缩能源全装车给蒋斯珩送了过来。

蒋斯珩一只胳膊打着绷带,习以为常地走上能源车打算将那些能源货物分十次搬进自己的飞船能源舱,楚越本来站在门边看着他搬,见他搬了一次,这小家伙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蒋斯珩不由得在内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小兔崽子果然没什么作用。

等他单手把货物推入舱内,回头时就见小鬼头正抱着比他人还高的两小箱能源走得颤颤巍巍,腿都在打颤,即使被货挡的什么都看不见,但脸上全是固执。

蒋斯珩索性靠在能源舱的舱门边看着他,果不其然,楚越费劲地往蒋斯珩的方向走了两步,他本身年纪小就走不太稳,再加上抱着那么沉重的货物,走不了几步就抱不住猛地往前一扑,激起了地上的一层尘土。

蒋斯珩轻声笑了笑就站直身体走过去,他停在摔倒的楚越身边,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的小孩儿:“让你搬那么多东西,摔疼了吧?”

楚越从地上挪起上半身,根本不搭理蒋斯珩,自顾自地拍了拍两只沾满土的手。

蒋斯珩顺势把他掉落的那两箱能源给捡回能源舱,然后蹲下身想把小家伙从地上扶起来,结果楚越还是个脾气大的,无视掉已经蹲下来的蒋斯珩,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土。

蒋斯珩难得自作多情了,他无比刻意地问:“你爹就没教过你要礼貌待人吗?”

楚越看了蒋斯珩一眼:“前提得是人。”

蒋斯珩瞬间被噎得哑口无言,反应过来时小家伙已经走回了能源车,这回他学聪明了,一次只搬一箱,绝不多搬。

蒋斯珩追上去,内心告诉自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但胸腔里的熊熊怒火那是蹭蹭地往上冒,他一次性搬了六箱,单手托着箱底跟楚越一起往返,他耐着性子说:“你知道我跟你爹的关系不怎么好吧?”

“知道。”楚越把箱子丢进飞船,一路小跑着回去。

蒋斯珩整理着能源舱里的箱子,冲身后大喊道:“那你就更应该对我尊敬一些,避免我发火的时候一怒之下把你丢进垃圾桶里,你现在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小家伙。”

楚越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服气。

蒋斯珩照常走回能源车打算继续搬箱子,这回搬的是最下方的箱子,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全,怕再次撕裂便艰难而又缓慢地弯下腰,一只手正准备伸出去,这时忽然有一只手从旁边探出来,按住了蒋斯珩的肩膀,并把地上的箱子都给搬了起来。

蒋斯珩下意识去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这双手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直起身,回头对替他搬箱子的齐夜说:“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就刚才。”齐夜把箱子整整齐齐地码进能源舱,最后盖上飞船舱门,毫不介意这艘脏兮兮的破铜烂铁,他身材高挑,穿着干净的t恤和牛仔外套,与新卡瑞旧塞的调性很不相符。

蒋斯珩吊儿郎当地走到他边上,一只手绕过齐夜的肩膀和他拥抱了一下,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齐夜当初是他最得意的副手,蒋斯珩对齐夜的重视程度是公认的最高。

以至于他入伍不到三年,蒋斯珩就给他开特例,亲自委任他为君临号的军事参谋,不到一年又升至总参谋长,如今拥有丰富信息战经验的齐夜不论去哪个星球都应处于中上层的位置,再混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但蒋斯珩也难免将人和自己做对比,最近几年他是越来越羞于见到自己的老部下们,他们还在努力地活着,而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变化到有顿饭吃就万事大吉的程度了。

齐夜这人性格内敛,说不出什么忽悠人的长篇大论,蒋斯珩与他随便聊了几句就想同他去塞里兰酒馆喝一杯,这时他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烦他的楚越突然不见了。

“楚越!你还吃不吃饭了!”蒋斯珩站在外面冲飞船里大喊。

齐夜眼神疑惑了一秒,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蒋斯珩道:“是您之前让我找的那个孩子?”

蒋斯珩“嗯”了一声,眼睛却始终盯着飞船,他等了半晌才看见楚越磨磨蹭蹭地从飞船舱门边上挪下来,然后低着头走到蒋斯珩身边,并有意识地往蒋斯珩身后躲了躲,像是不太想让齐夜看到自己。

不是?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含蓄了?蒋斯珩迷惑了一阵,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些事情,齐夜跟随自己征战多年,与楚渊战场相见不下百次,除了自己,齐夜可谓是对楚渊和他那个几个跟班最为了解的人。

但蒋斯珩暂时还不想结束这个游戏,于是故意拍了拍齐夜的肩膀,说道:“小孩子,怕生。”

蒋斯珩这个动作非常富有深意,齐夜是个聪明,他向来懂得揣摩蒋斯珩的用意,便慢慢将探究的目光收了起来,无事发生般地跟在蒋斯珩身后往塞里兰酒馆走,时冕早已在门口等着二人,齐夜走了不到三步,待蒋斯珩进入酒馆之后,用余光瞥向躲在一边的楚越,眼神中是说不清的复杂。

蒋斯珩回头注意到齐夜的目光,轻声对他道:“这事情太复杂了,待会儿慢慢跟你说。”

时冕为了招待他曾经无比崇拜的总参谋长,直接关店了一整天,楚越进了门就跟着时冕去了后厨帮忙,时冕是蒋斯珩的手下中气场唯一没有压迫感的那个,所以楚越喜欢跟着他,如果从孩子的角度来看,这是正常的。

齐夜要了一杯低度酒,蒋斯珩就在外边跟他讲了自己之前在达尔塔卫星捡到楚越的经历,齐夜听完反应很平静。

蒋斯珩就问他:“听完之后,作何感想?”

齐夜下意识抬眼看了下还在后厨忙碌的时冕和跟在他身边时不时被投喂小蛋糕的楚越,谨慎地说道:“您既然问我,就证明您对此事仍然存疑,所以,是什么让您保持怀疑态度还决定留着他在身边?”

他卓越的总参果然非常了解自己。

蒋斯珩笑着捏了捏眉心,他罕见地严肃了下来:“我知道,这不像我的作风,对于这种可疑东西的存在,我以前应该会直接给他一炮一了百了,这或许是议会的小把戏,但是我现在不想轻举妄动,我想看看事态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长官,事实上迄今为止我们仍不能确定萨勒斯星爆炸的真正原因。”齐夜知道萨勒斯的爆炸给蒋斯珩带来了很大的挫败感,于是他握住蒋斯珩放在吧台上的手臂,说道。

蒋斯珩叹了口气:“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这颗星球最后都被战争搞得千疮百孔了,而发动战争下达指令的是我,这事儿就跟我脱不了干系。”

蒋斯珩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齐夜只能适宜地闭上嘴,他再度把目光放到不远处的楚越身上,对蒋斯珩说道:“对于这件事,您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蒋斯珩洗耳恭听,他很善于倾听齐夜的想法,因为他的观点从来具有前瞻性,这对于蒋斯珩来说用处很大。

齐夜转过头去看蒋斯珩:“私人频道这种东西如果不通过原使用者的层层权限是无法转让给他人的,即便是亲人,何况楚渊的频道属于军用范围,他就算要转给他亲儿子使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折叠显示屏,蒋斯珩看见那显示屏的时候一个头两个大,他的军事参谋还是很喜欢随身携带电子显示屏,这习惯怕是再过一个世纪他也改不掉。

齐夜像是分析数据一样,在显示屏上敲打了几下,接着把显示屏给蒋斯珩看,蒋斯珩瞥了一眼那再熟悉不过的面板,这是之前君临号的系统,看来齐夜并没有放弃铩羽军,甚至还将原先的系统拿过来进行了升级维护。

“楚渊死前并没有将通讯频道转移,如果他真有那么一个私生子,那这孩子身上的私人频道也是楚渊生前采用不正规方式强行转移的。”齐夜坚定地说道,“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这样做会有什么收益。”

蒋斯珩听了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其实心里已经基本有底了,他的老对手就算变成什么模样他都绝对认得出来,他想了一会儿,才把酒杯放下道:“我明白了,我会采纳你的建议。”

齐夜望向后厨,目光深邃:“您要小心。”

时冕在后厨摆好餐盘和水果,他探头从后厨出来的一瞬间,蒋斯珩就无比自然地把掌心托着的显示屏重新折叠好递回了齐夜的手中,齐夜也从容地闭上了嘴。

“我做了蛋糕和水果。”时冕把餐盘放上吧台,蒋斯珩很适宜地避过这些食物,他们这种再熟悉不过的战友,对各自的口味都无比清楚。

齐夜接过餐盘上的叉子,叉了一块奶油放进嘴里,时冕则又返回后厨,端出来一盘煎好的牛排放在蒋斯珩面前,牛排刚出锅,在盘子里滋啦作响,旁边还放着一个半熟不熟的溏心蛋。

楚越从吧台里跑出来,他非常刻意地绕过了离他最近的齐夜,停在蒋斯珩身边的高脚凳边抬起脸看着他,蒋斯珩正用叉子摆弄那只溏心蛋,他并不喜欢溏心蛋,低头就看见楚越正注视着自己。

于是蒋斯珩一手就将楚越拎上了凳子,并点点自己盘子里的溏心蛋,问他:“你要不要吃这个?”

楚越立刻点点头,蒋斯珩就直接把自己的盘子推到他面前,还不忘最后嘱咐一句:“叉子会用吧,好好坐着别乱动,栽下去我可不管你。”

时冕擦着杯子悄悄挪到齐夜边上,看着自己无比慈祥和蔼的老大跟齐夜说小话道:“要是不看脸,我还以为这孩子是老大的私生子,齐参,他变化太大了,这次回来我感觉我都快不认出他了!”

君临号前总参深知蒋斯珩从不做多余的事,他现在90%的可能是在逗这小东西玩,蒋斯珩打了多年的仗,心理确实有些扭曲变态也是常事。

齐夜果断叉住蛋糕最上面的一颗草莓,无比镇静地敷衍时冕,说:“可能是年纪大了,年纪大了都这样,长官也不例外。”

“啊?”时冕信以为真,他崩溃地抓了抓头发,“可……可按照地球时换算起来,老大最多也才三十岁啊!!三十岁就已经这样了?齐参,你看见外边他那艘铁疙瘩了吗?”

蒋斯珩默默扭过头去,阴沉地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齐夜没跟他对视,从容不迫地继续吃蛋糕,面不改色心不跳,正在滔滔不绝的时冕被蒋斯珩抓了个正着,脸瞬间就红了,心虚地擦起汗来。

齐夜似乎毫不害怕蒋斯珩会不会迁怒自己,而是抬起头去问:“新卡瑞旧塞还有十天开放通道,接下来您打算去往哪里?”

蒋斯珩说:“斯洛德。”

斯洛德和新卡瑞旧塞间的光年无比之长,新卡瑞旧塞有最庞大的能源供应商,所以常年被作为飞船补给站,而斯洛德作为下层中的下层星球,具有全星际最大的垃圾处理厂,只有到了那里,蒋斯珩的这些破烂才会有得卖。

跃迁机这种东西是有钱人才能使用的,而对于蒋斯珩他们目前的情况来说,这种距离只能靠飞船慢慢行驶,他们可能会走十几年的地球时,不过这种长途旅行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蒋斯珩可以放开了手脚收集太空垃圾。

蒋斯珩重新换了一扇新的密码门,装备了充足的食物、水和飞船能源。

在十个新卡瑞日之后,新卡瑞旧塞的通道重新恢复开放,时冕矗立在酒馆前看着蒋斯珩起飞的铁疙瘩,他忽然觉得这铁疙瘩还能看顺眼了,忍不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和蒋斯珩道别。

楚越跪在板凳上趴在窗边张望外太空,蒋斯珩继续躺在行军床上睡觉,一躺下,他就开始做那些乱七八糟关于以前的梦。

楚渊说了那句话之后,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牺牲?你觉得议会真的会在意你们的牺牲吗,不过我可以保证,你和你这些苦苦奋战的战友都会为了今天的决定而付出代价。”蒋斯珩亮出了自己的脉冲炮,毫无征兆地朝着对面的楚渊轰了一炮。

楚渊身体无比灵巧地再度翻去了石柱后,借助石柱作为掩体不断朝后面没有掩体的蒋斯珩开枪,子弹如同瓢泼大雨一般洒下来。

蒋斯珩贴地一滚,站起来就跑,也紧紧贴住了一根石柱,瞬间拉近了与楚渊的实际距离。

两人不到三秒钟就从远距离攻击变成了近战,用枪抵炮这种颇为硬核的战斗方式放在星际里也算是新奇,很快楚渊就发现了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蒋斯珩的脉冲炮虽然威力强悍,但其实攻击速度很慢。

眼见两人还不到三米,再打下去子弹迟早有用完的时候,于是身后再次传出天崩地裂的声音之时,楚渊抓住机会,直接从石柱后奔了出来,在脉冲炮还未充能之前,他瞬间朝毫无防备的蒋斯珩扑了过去。

蒋斯珩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对方会来这样的阴招,他身形不稳,装备在手臂上的脉冲炮太沉,一下子就被甩飞了出去,继而他和楚渊齐齐摔在满是尘土的水泥楼顶上。

楚渊抬枪就射,可蒋斯珩的近战也不是盖的,他立即抓住楚渊的手腕就猛地往上一抬,子弹下一秒就在石头柱子上留下两颗明显的弹孔。

楚渊见手腕被人钳制,翻身想站起来脱离控制,谁知蒋斯珩早就预判了他的动作,攥住他手腕的胳膊往后一拧,直接将他压在了地上。

两个人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翻滚起来。

楚渊握着枪的手丝毫不松,卡住扳机对着后面又是一枪。

蒋斯珩被迫躲闪,楚渊趁机挣脱开死死扯住蒋斯珩的肩膀,把他往前狠狠摔去,但他没有考虑到两人已经打到楼沿的位置了,这么一摔,蒋斯珩几乎是必定会从楼顶掉下去。

蒋斯珩怎么可能任由楚渊占了上风,他被楚渊甩出去,自然也不能饶得了楚渊。

他在掉下去的一瞬间同时拽住了楚渊,楚渊手里的枪登时就掉了出去,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随着惯性被蒋斯珩拖下楼。

两人同时落在楼层的装饰玻璃上,楚渊砸了蒋斯珩一拳,蒋斯珩刚要反击,玻璃就骤然裂开来,两人又随着玻璃碴子往下继续自由落体,一连碎了三层玻璃,最后身体闷声落在地上。

两个人摔得都不轻,各自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上都是被玻璃划烂的伤口,过了半晌,两人才无比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无一不是痛苦的表情。

这时一架战机赫然俯冲过来,战机放下来一只软梯,子弹突突扫射一整条街,楚渊捂着伤口被迫扑进旁边的一间商品房,蒋斯珩一眼瞧见战机上的齐夜,他手一伸,稳稳抓住了正好掠过头顶的软梯。

战机带着他瞬间冲上天空。

蒋斯珩爬上软梯,翻进战机里,气愤地将飞机上的软梯卸掉,然后拔下刺进胳膊的一截玻璃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从没在这种战斗中吃过亏。

邓清越被羊山军的空中战机折腾得腾不出手,作为总参的齐夜就不得不被迫脱离岗位下来救人,他感受着战机内的低气压,寻问:“您没大碍吧?”

蒋斯珩蹭了蹭脸上被打出来的血,攥紧了拳头,接通了齐夜的通讯频道:“全体铩羽军注意,不管用什么任何办法,今晚都必须拿下控制中心!”

飞船在太空中飘荡了很长的时间,蒋斯珩从一开始对楚越的嫌弃逐渐变成适应了这小崽子的存在,等距离他们目的地斯洛德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之时,他们已经沿着这条航线行驶了十五个地球年。

这使蒋斯珩不得不赞叹星际人类的进化,如果没有拥有数万年的寿命,那么估计他在太空里来回漂流几趟就可以进骨灰盒了。

飞船此时驶出了航线,停在轨道边缘的一团太空垃圾的附近,楚越前两年身高窜得很快,看着少年吃着自己的过期肉罐头还能长成,蒋斯珩有趣的同时又有些郁闷起来,因为那张脸现在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是跟他的死敌一模一样了。

蒋斯珩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宽肩窄腰,长相精致,哪哪都没有一丝赘肉,拥有最高议会官员的标准体重,还有那双堪称残忍的湖蓝色眼睛,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点楚渊没有的青涩。

这具漂亮的身体只有他才触碰过。

漆黑昏暗的牢室里士兵都统一被撤了出去,空荡的监狱走廊里传来粘腻淫靡的古怪声响,关押羊山军统领的牢房门微微虚掩着,从缝隙中,借着摇晃的昏黄灯光能够清晰地看到地面上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不行了……我不行……我受不了…了……蒋斯珩你……你杀了我吧…我做不到…啊…啊……唔…”楚渊被粗鲁地压在粗糙的地面上,他上半身明明还整齐地穿戴着,然而下半身已经变得一丝不挂,脏兮兮的衣服被随意垫在身下,身体如海上的一片枯叶飘飘荡荡。

蒋斯珩一只手从下方托起楚渊的腰,这样能方便让他进得更加深入,他宽大的正装风衣虚虚地遮盖住了楚渊已经变得无比泥泞的两腿之间。

即使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好几天了,楚渊仍旧无法让自己沉溺在这种快感之中,蒋斯珩学什么都很快,即使他用尽了技巧,然而楚渊在这样的性事当中感受到的依然是无尽的痛苦和屈辱。

这位年轻的军官从未遭受过如此下流的对待,身体的自然反应也让他感到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厌恶。

他想保持清醒,不愿沉溺在由蒋斯珩带给他的性欲之中,楚渊今天尤为想要逃离,于是他试图用手往前爬行,以逃离融入身体的硕大异物,蒋斯珩却从后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垂,蒋斯珩用牙齿细细研磨着楚渊的耳垂,像是在一遍遍地品尝着自己的胜利果实,那以残暴闻名的首领罕见地温柔下来,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少校,你的身体让我很满意,你乖一点让我操,我就再多放一个人,怎么样?”

楚渊听完他的话,整个人刹那间如弦断裂般垮下来,他别过脸不愿去看仍旧在不断进出自己身体的男人,豆大的泪水无声地从眼眶里流出,蒋斯珩用手掰过他的脸想同他亲吻,却看到楚渊的满脸泪痕。

宿敌难得停下了动作,疑问道:“怎么了,我弄得你不舒服吗?”

那目光仿佛错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被强迫的楚渊。

蒋斯珩误以为是楚渊不喜欢这个姿势才这样闹脾气,他也是初次跟楚渊做爱之后才发现释放欲望的好处,而且楚渊时不时也会露出那种情迷意乱的表情,让他更加以为这是个不错的能够达成共赢的方法。

所以在做爱这方面,蒋斯珩更希望双方都能有一段不错的体验,折磨对手虽然好,但这在床上难免也会苦了自己,于是,他透露出了今生难得表露出的最大程度的耐心。

蒋斯珩用手抹去楚渊脸上的泪水,亲了亲对方的嘴角,像最亲密的恋人那样问道:“怎么样你才肯乖一点?我多放你三个下属,怎么样?”

楚渊微微睁眼看了看面前的人,黑色的头发丝已经浸湿了,不知道是水还是汗,湿答答地搭在脸前显得他更为动人。

楚渊这几天其实几乎都已经想明白了,成王败寇,自己就是技不如人,棋差一步,落到这么个被当成泄欲工具的下场纯属自己活该,但对他那三千名士兵却是无妄之灾,如果蒋斯珩很喜欢自己这具身体,只要能给士兵们换一条活路,给他玩也没什么。

如果自己主动一点哄得蒋斯珩能多释放几名士兵出去,他也算是得偿所愿。

想着,楚渊就抬起一只胳膊勾上了蒋斯珩的脖颈,主动将唇送了上去,与那个多年斗得你死我活的人吻作一团,情动至深时连上半身的衬衫都被扯了一半下来,松松垮垮地挂在一侧肩膀上。

楚渊死死拽着蒋斯珩军装的衣领,扯得上面佩戴的金属军衔几乎都要掉下来,不过蒋斯珩很吃楚渊这一套,原本停下来的动作又如同打桩机一样惹得身下人连连轻喘,快到高潮时蒋斯珩会去亲吻楚渊修长的脖颈和泛红的锁骨,这会让身下的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蒋斯珩喜欢这种猎物在自己身下颤抖的感觉。

他摸了一把楚渊白皙的腿间,同对方分开来,下流地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参加会议,可你把我的衣服都给弄脏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楚渊更来劲了,原先分都分不开的两条腿如今直接去蹭蒋斯珩腰上的皮带,把对方的裤子搞得一塌糊涂,但他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蒋斯珩还会重新压着他再要一次。

等他被折腾得晕过去又醒过来的时候,给他造成疼痛的人早已经离开了。

每次做完之后蒋斯珩都会派手下的医官来给他检查身体,那医官楚渊也认识,是当初星际科学院的一名非常卓越的科学研究员,她和齐夜一样,都是追随蒋斯珩的忠臣。

楚渊看着自己已经擦拭干净的身体,脱了力地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吊灯,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太明白蒋斯珩这个人了,他可以那么残忍地将人扔进熔炼炉,也可以在这种事上表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实话说,楚渊有时候都会被他做这种事时展现出的细心惊讶到。

也或许是他的死敌跟太多人做过类似的事情了,等他玩腻了自己的身体,可能也会把自己无情地丢入熔炼炉吧。

楚渊这么想着,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楚越此时靠在航行椅上,放出飞船前端的两只锚钩将那一大团太空垃圾笼入网中,蒋斯珩在舱门门口套好全身的航空服,楚越立刻按下安全按钮,垃圾飞船自身携带的屏障自动将穿好航空服的蒋斯珩隔离在外。

蒋斯珩这便将腰上缠着的卡扣卡在飞船上,然后开启舱门,他在太空中向那团垃圾缓慢移动,最后手动把锚钩衔接的位置转移到飞船的右侧部,这样飞船就能正常拽着垃圾往前行驶了。

做完这一切,蒋斯珩再度返回舱门,飘进去之后将舱门关上,楚越顿时关闭了操作台上的安全按钮。

蒋斯珩把宽大沉重的航空服脱下来,见楚越还在前面操作台上摆弄着什么,就问他:“正常航行的话,还有多久才能到斯洛德?”

楚越出了奇地没有回答。

蒋斯珩便绕到航行椅背后观看飞船的操作面板,飞船上自己的通讯频道小窗还没来得及关掉,见自己特地绕过来看,楚越有些手忙脚乱地转过航空椅:“呃,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

蒋斯珩扬了扬下巴,边起手里的罐头边按住航空椅的椅背,似乎完全不在意楚越刚才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擅自打开了通讯频道,他说:“到哪儿了?”

于是楚越以最快速度调出来航行图摆上去:“嗯……大约还有十二个小时。”

蒋斯珩不以为然,用铁勺挖了一勺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全速前进,八个小时应该就能到,斯洛德的晚上非常寒冷,咱们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落地。”

“哦,好。”楚越莫名奇妙地听话,他很少有这样让蒋斯珩感到顺心的时候。

蒋斯珩继续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又挖了一勺肉,不过这回他把勺子伸去了楚越嘴边。

楚越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蒋斯珩的投喂,蒋斯珩毫不客气,自讨没趣地立刻把勺子移走,自顾自吃掉了勺子里的肉,他仔细看着自己的通讯面板小窗,抬抬手问道:“怎么,用我的通讯频道认识新朋友了?”

楚越脊背紧绷了一瞬,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是误触了。”

蒋斯珩故作单纯地点了点头,他就当这是青春期孩子都会犯的病了,最高议会给他配备个人通讯频道时,他也跟个傻子似的火急火燎,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去连通几个好友,不过这种新鲜感没过几天就消失了。

但他心中非常清楚,楚越已经是第n次偷偷打开自己的通讯频道了,他是想联系他那群可怜的流离失所的部下吗?蒋斯珩暗自发笑。

蒋斯珩不动声色,他松开楚越的航空椅,往前走了几步坐在操作台边上,稀松平常地看着我上面的通讯频道,问对面的楚越:“能打开吗?”

楚越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蒋斯珩呵呵一笑,故意向楚越解释道:“我的是军用通讯频道,你可能不知道,最高议会每条军用通讯频道代码都是独一无二的,在配备的时候也会设置密码和扫描瞳膜,在我给这艘飞船匹配通讯频道的时候,用的是瞳膜,因为时间太久,密码我给忘了。”

楚越这才抬眼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蒋斯珩感觉这货仿佛在看一个傻叉。

半晌,楚越才说:“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把原始密码解出来?”

蒋斯珩挑了挑眉,大言不惭地说:“对啊,最好能解出来,你得体谅一下老年人的记忆力。”

楚越在他说完之后就正大光明地打开了那个通讯频道的小窗,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

楚越平时话少,一般都是蒋斯珩先打开话匣子,这样枯燥的太空和千篇一律的景色,不聊几句蒋斯珩都怕自己会生锈,不过这回却是楚越先开了口,他问:“你的通讯频道是最高会议配备的?”

“嗯,没想到吧,我以前其实在萨勒斯星的空备部服役。”蒋斯珩毫不掩饰自己的过往,然后把手里的肉罐头挖得见了底,他说完却又很快感觉到不对,于是又改口道,“哦,你应该不知道萨勒斯,因为你出生的时候它已经不存在了。”

楚越难以抑制地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人还会在乎这么一个星球?”

蒋斯珩明白楚越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尖锐的一句话,他这个人几乎没有这么嘲讽过任何事物,当然,除了蒋斯珩之外。

“什么意思?”蒋斯珩明知故问。

楚越反问道:“萨勒斯难道不是你炸掉的?”

蒋斯珩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楚越认为他这是默认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不自觉几乎已经下降到了冰点,还好只需要八个小时他们就会到达目的地了,不然蒋斯珩真不知道该如何改善这种充满尴尬的气氛。

斯洛德是一座冰蓝色的星球,整颗星球的温度很低,飞船在八个小时后滑入斯洛德的轨道进入大气层,扑面而来就是噼里啪啦打在飞船窗户上的雪花,斯洛德一年四季都在下雪。

进入星球之后楚越就自然给蒋斯珩让出位置让他来操作,蒋斯珩推动着操作杆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度,然后准确定位到星球最大的垃圾处理厂进行安全降落。

飞船落在一片垃圾上掀起巨大的狂风,垃圾处理厂的老板冒着风雪已然裹着厚重的棉服候在他的小厂房前盯着,楚越在蒋斯珩关闭飞行精灵的空档,把厚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蒋斯珩挨个关闭飞船的各项机能,然后转身拿上自己包浆的棉服,继而走去舱门前输入密码,在冷风倒灌进来之前他看了一眼穿戴整齐跟在他身后的楚越。

蒋斯珩思索了一秒,抽出手里的一条围巾直接绕上了楚越的脖子,他说:“裹严实点儿,这地方不是一般的冷。”

冷风在下一秒倒灌入舱门,蒋斯珩先一步下去最大程度地为楚越遮挡住了锋利如刀子的疾风,蒋斯珩快步同垃圾处理厂老板示意握手。

狂风一层一层掀起地面上的落雪,雪和风相伴旋转着在半空中骤然消散开来,在落地之前,楚越本以为自己穿厚了,直到真正踏上这颗星球之后,他才发觉蒋斯珩最后给自己绕上的围巾可算派上了大用场。

斯洛德算是一颗d级星球,属于下层星的范畴,因为这里环境较为恶劣除了做做垃圾处理厂没有什么其他可利用的价值,星球自然而然没有设置进入权限,目前由两个政权划分为两个大区域所统治。

垃圾处理厂的老板叫菲尔斯,是个白色皮肤常年手里拎着一桶啤酒的大胖子,蒋斯珩能从太空中搞到菲尔斯想要的一种特殊材质,这是只有战舰爆炸才会产生的一种物质,能卖大价钱,所以他跟蒋斯珩保持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合作关系。

菲尔斯把蒋斯珩让进自己睡觉的小厂房,等楚越跟着蒋斯珩进去后,他再朝对面处理垃圾的大型机械挥挥手,示意上面的人将飞船上锚钩拖来的垃圾全部卸下来。

进了厂房温度明显升高了很多,楚越埋在围巾里的半张脸被风刮得通红,厂房里面正中间摆着一只火炉,炉子里的碳被烧得通红,他完全没有想到星际科技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这里还在使用这种最为原始的取暖方式。

“随便坐,条件有限,我可没有酒给你喝。”菲尔斯进门调侃了蒋斯珩一句,他俨然已经喝大发了,眼神迷离,面色红润。

蒋斯珩毫不客气,直接瘫坐进了菲尔斯掉渣露棉的沙发里,厂房的空间比较狭小,窗户大开着,那桌面都被摸包浆了,上面闪烁着一层油光。

楚越看着丝毫没有下脚地方的房间踌躇了一下,在考虑自己到底坐哪里才是合适的,哪知蒋斯珩没有预兆地一把将他拉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里,这沙发一坐就陷进去,两个人挤在一起,楚越使劲动弹了两下才把自己拔出来。

蒋斯珩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橘子放在炉子上烤,问菲尔斯:“最近生意怎么样?”

菲尔斯拉出一把凳子来,啤酒被他放在了地上,然后他将自己的肚子吸进去然后坐下烤火:“还是老样子,今年的天气更糟糕了,不过从上层星带回来的垃圾还是同样的多。”

楚越很好奇这晕晕乎乎的醉酒男人到底是怎么还能正常交流的。

紧接着,菲尔斯瞧了他一眼,又看向蒋斯珩:“男朋友?把你脖子上的东西拿下来吧,在屋子里怪傻的。”

蒋斯珩浑身放松地让自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半睁着眼睛,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慵懒:“不是,这是我路上捡的,养子。”

楚越这才发现这两人讨论的话题是自己,他一下子仿佛被冷风吹得清醒了过来,菲尔斯说得他下意识去解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蒋斯珩却阻止了他,对菲尔斯说道:“他第一次来这么冷的地方,不适应。”

菲尔斯拿起地上的啤酒吨吨往下灌了几口,啤酒的泡沫都沾上了他褐色的胡子,他打了个酒嗝:“你小子也算是走大运,捡垃圾都能捡到个蓝眼睛的,斯洛德很少会见到这样的人。”

“别打岔,喝你的酒吧。”蒋斯珩看上去已经十分疲惫了,在这种温暖的环境中昏昏欲睡。

火炉上的橘子发出了一记爆裂声,蒋斯珩睁了下眼,终于调动他全身的机能去把炉子上的橘子拿下来塞进楚越怀里,并嘱咐道:“我睡会儿,吃橘子别乱跑。”

他说完就调整了一下姿势,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楚越虽然讨厌他,但这个时候也不去打扰他,因为在进入斯洛德之前飞船经过了一条小行星带,碎石很多,而蒋斯珩为了顺利通过这条行星带,连续监视巡航了一整夜不曾休息。

屋子里恢复了平静,对面的菲尔斯完全不在意他一个外人,只是一口又一口灌着手中的啤酒,不到十五分钟,蒋斯珩就已经睡熟了,趁此时,楚越才能有空闲去考虑自己的事。

他作为“楚越”,已经足足十五个地球年了。

而旁边毫无防备、蜷缩得像个虾子一样陷在沙发里的,正是他当初做梦都想弄死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三岁小孩,他猜自己应该是误触了最高科学院里的什么科技仪器,导致全星际的时间线完全变得混乱起来。

听说最近科学院那群疯子一直对空间纬度之类的东西十分热衷。

楚渊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错误传送至某个时间段里了,且这种情况会连续不断地进行发生,因为在这次变小之前他已经经历过了两次,不过那两次他都苏醒在星际战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铩羽军一刀切了。

这是第三次。

他发誓一定要抓住机会,结果不仅人变小了,还将坐标通过私人频道发给了航道正好处在附近的铩羽军前首领,最后不仅通讯频道损坏,还要跟死敌共处一室。

不过好在蒋斯珩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被他两句话遮掩了过去,并且直到目前,这货应该还没有想要杀了自己的意思。

在同自己宿敌朝夕相处的这十五个地球年之中,楚渊了解到,未来时间线的自己应该是死了,最重要的是他终生所保护的萨勒斯也被一炮轰没了,他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晚上就想拿刀把蒋斯珩肢解了当太空垃圾丢出去,但权衡利弊,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还需要利用蒋斯珩的通讯频道和飞船来连通自己的部下。

楚渊剥着手中的橘子,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不知道扞卫军都去哪儿了,如果萨勒斯星消失了,那么扞卫军只能随最高议会被迫迁都到其他星球,想起这个事他就开始生气起来。

楚渊默默将目光移向熟睡中的蒋斯珩。

归根究底,都怪他。

然而蒋斯珩听不到他的内心,而是翻了个身继续睡,睡得比猪都死。

不知道这样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多久,满屋子里的灯光突然共同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楚渊就听见门外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大型的机械从空中砸下来发出的声音,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楚渊警惕地站了起来,本来抱着酒的菲尔斯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哦哦哦,狗娘养的!又来了!”菲尔斯丢掉手里的酒,迈着沉重的步伐开了门出去。

外面的狂风刮得门哗啦呼啦地响,蒋斯珩躺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一下,楚渊望了他一眼,转身便带上门迎着刀子般的风跟着菲尔斯跑出去了。

等他和菲尔斯出了厂房之后,垃圾处理场里就是另一番景象,那些高高的机械吊车全部都停止了作业,硕大的几根吊钩线缠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地面上由卫星控制的铲车也通通偏离了轨道撞在一起。

菲尔斯嘴里咒骂着和工人们一起把翻倒的铲车搬开来。

楚渊锐利地捕捉到一名被困在铲车中的工人,他赶紧去帮忙把人从破碎的车玻璃里拽出来,那人身上被砸得不轻,头上被玻璃割破了,菲尔斯嘱咐工人们:“快把他送进医务室里处理一下。”

楚渊站在他身边:“这是卫星出了问题?”

菲尔斯捂着头:“是该死的太阳风暴,又来了又来了,每年基本上都要来那么一次,这些机器都是通过卫星控制的,卫星损坏了,它们也没有办法工作,这些铁块不可能让我们的工人来抬。”

楚渊问:“不能切换为手动模式吗?”

菲尔斯摇了摇头:“那些都是老古董了,我们这里除了安老头没人会修那科技爆炸前的玩意儿,不过咱们也不能干等着,可以去看看安老头在不在他的破烂堆里。”

楚渊跟着菲尔斯在臭烘烘的垃圾场里穿梭,他有些惊讶在这片废墟一样的地方居然还会藏有一间小房子,房子是用木头搭建的,看上去实在容易漏风,门窗紧闭,菲尔斯走近了些也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嘴里叫骂着跑到门前一脚踹在门上。

但他显然喝酒喝多了,这一脚不知道歪到了哪儿去,菲尔斯骂道:“真是个怪老头!他在里边烧炭还关窗子!”

楚渊见势不妙,立刻冲上前把门撞了开来,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飘散出来,菲尔斯挤进门去把窗户全部打开来。

楚渊连忙去检查安老头,安老头躺在用酒瓶堆出来的“床”上,这老家伙非常消瘦,脸上的肉塌下去凸出高高的颧骨,还睡得正香。

摸完脉搏,楚渊便冲菲尔斯说:“人没事,幸好我们来的比较早。”

菲尔斯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大笑,然后一点儿不留情地踢在熟睡的安老头腿上,安老头被他这么一踢直接滚下了自己的酒瓶床,他大叫一声:“嗷——!谁?!是哪个不长眼的混小子!”

菲尔斯却一把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别废话了伙计,太阳风暴又来了,现在需要你去看看供电室里的那堆破烂,”

走到门口菲尔斯还不忘偏头嘱咐楚渊一句:“那位蓝眼睛先生请你帮我拿一下桌子上的工具箱,非常感谢。”

楚渊拎起桌上的红色工具箱,深呼了一口气,冷气顺着他的呼吸道侵入他的全身,他初来乍到,觉得自己有些难以适应这里淳朴的风土人情,不过现如今太阳风暴持续扰乱这里颗星球的卫星,这证明他和蒋斯珩也将会被困在这儿,没有gps的飞船无法在太空找到正确的方向。

垃圾处理厂的供电室系统非常复杂,小小的一个铁箱子里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线路和电缆以及某些类似控制卫星的装置系统,听菲尔斯说这还是科技爆炸之前的产物,年份十分久远。

三个人站在那铁皮箱子的中央看着头顶这些盘根错节的电缆和面前空无一物落满灰尘的控制光屏,菲尔斯露出一种很不信任安老头的眼神:“嗯,我觉得,我改变想法了,要不咱们还是耐心等太阳风暴过去吧。”

安老头从兜里掏出他那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戴上,他走到控制光屏面前按下了某个按键,光屏顿时亮了起来,菲尔斯吹了声哨:“想不到这玩意儿居然还能用。”

安老头吹嘘似的笑了两声:“哼哼,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没有文化,喂!那个蓝眼睛的,还不快过来,把工具箱给我。”

楚渊自动屏蔽了安老头那种带着命令的口吻,慢慢走上前把红色工具箱放在了桌面上,然后去打量光屏上弹出来的红色小窗口,上面弹窗上显示着晦涩难懂的术语,安老头在操作台上一通瞎点,看来他是想把那些红色的弹窗关闭。

楚渊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卫星的手动模式是不是被关闭了?”

“什么关闭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眼高手低,这是多么精密的仪器,你不懂就不要瞎指挥!”安老头驳斥道。

楚渊稀里糊涂被人骂了一通,不过他也不恼,默默退到一边开始观察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线路,他跟蒋斯珩进入最高议会的方式不太一样,蒋斯珩是被特招进空备部服役的,而他是毕业直接被分配到总部工作的。

而每一位军官在军队的必修课就是“初代机械维修”,这是为战斗中遇到最恶劣的作战环境做准备,虽然科技发展到星际时代,人们已经不需要初代手动操作,但在战场上,东西还是手动比较让人安心。

如果能够切换手动模式,或许就能全面扫描卫星的受损程度。

在楚渊观察这些管子的时间里,安老头在操作台上不知道鼓捣了什么,导致光屏上原本的红色弹窗不仅没有被关闭,反而弹出了更多的小窗,这让安老头非常恼火。

他一拳砸在了操作台上:“好吧!这么个破烂已经报废了!没有任何再进行修理的必要,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菲尔斯你个老东西不要再来烦我!”

他嘴里吐着脏字就要把工具箱拎走,却被楚渊一个箭步上去按住了手,楚渊看向菲尔斯,礼貌地寻问道:“不好意思,我可以试一试吗?”

菲尔斯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安老头就轻蔑地瞥了一眼楚渊:“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可是科技大爆炸之前的产物,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吧?虽然这堆破烂也不值钱,但也不该是你拿来玩的玩具。”

但是令安老头没想到的是,楚渊并没有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和几乎恶劣的态度,反而笑得和煦如春风,谈吐依然得体:“我之前学过一些机械方面的知识,如果遇到问题我会及时停下来,可以让我来试一试吗?”

这下安老头被搞得气都没处撒了,菲尔斯明显也没想到楚渊这礼貌的态度,实在跟蒋斯珩那小子的性格十分不搭,于是菲尔斯赶忙抬抬手:“当然可以孩子,你试吧。”

安老头往后退了好几步,楚渊站了他原先的位置,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指开始在操作台的键位上熟练地移动。

“菲尔斯,你带来的这是什么人?”安老头在后面嘟囔道。

菲尔斯看着楚渊的背影,耸了耸肩:“老伙计,这孩子可不是我带来的,是蒋斯珩那小子带来的,听说是在捡垃圾的路上捡到的,谁知道呢?”

安老头疑惑:“捡垃圾捡到上层人,这你都能信,让蒋斯珩带着他的谎言见鬼去吧!”

楚渊自动屏蔽了他们在自己身后把自己当做日常谈资的行为,他一通操作之后,光屏之上的红色弹窗全部关闭,露出了原本蓝色干净的光屏。

然后楚渊停下手里的活,朝右侧的那团挂在一起的电缆走了几步,安老头看见重新恢复干净的光屏,诧异不已,眼神都直了,菲尔斯瞅见那光屏就激动地怪叫了一声:“还不错嘛!”

楚渊观察到那团在一起的光缆,他伸手用力把它们掰开一条缝,露出后面一个被塑料罩子盖着的红色推手,他果断把罩子打开,用力将红色推手往上一扳。

漆黑的铁皮箱子瞬间亮堂起来,箱子上方的电棒灯在一刹那全部恢复供电,光屏中顿时传出一个机械的声音:“供电已恢复,手动模式已开启,卫星受损,请及时维修。”

在电棒灯亮起来的下一刻,有人从外面把铁皮箱子推开了一条缝,灯下三人的目光齐齐转到开门的人身上,蒋斯珩一点不客气地裹着棉服携着风雪进来,他呼出一口白气,看了安老头和菲尔斯二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楚渊身上。

几乎是同一瞬间,楚渊心虚地把搭在红色杠杆上的手收了回来藏在身后,不过庆幸蒋斯珩的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蒋斯珩问菲尔斯道:“怎么了?”

菲尔斯摊手无奈道:“如你所见,太阳风暴,我们的卫星看来是受损了,现在吊车和铲车只能手动操作,还要感谢你这位小兄弟,帮我们启动了这个老古董。”

楚渊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菲尔斯话音刚落,蒋斯珩立刻扭头看了眼自己,这道目光停留了不到半分钟就移开了,蒋斯珩踱步到蓝色光屏面前,他用指节敲下某个按键,蓝色光屏顿时开启了一个窗口,窗口上显现着卫星的实时监控,上面清晰地显现出两个标红的损毁点。

蒋斯珩特意给菲尔斯让了让,于是菲尔斯就凑到蒋斯珩边上查看,他看了那张卫星实时图皱起了眉:“嗯……看来还是要等太阳风暴真正过去才能找人上去维修了。”

蒋斯珩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友好”的微笑,用下巴指了指边上站着的楚渊:“我的人你使唤着挺舒服啊,他还小着呢,下回再有这种事记得叫我,小孩子瞎碰再给你搞坏了。”

菲尔斯知道蒋斯珩的秉性,他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是生气的主,只要不作死在他面前蹦迪,蒋斯珩最多也就是提醒自己两句,这时候的情况就属于后者,于是他非常大力地拍了拍两下蒋斯珩的背,大笑道:“哈哈哈,兄弟,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行了,餐厅的饭应该差不多了,快带上你的小朋友去吃饭吧!”

蒋斯珩带着笑意扭头对楚渊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从铁皮箱子里走出去,期间楚渊一直同蒋斯珩保持着安全距离,他实在猜不透这个老变态脑子里每天都在盘算着些什么,以前算不到,现在更算不到。

楚渊跑神的几十秒钟内,蒋斯珩步速放得缓慢了些,趁他不备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楚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扰差点一个背摔给蒋斯珩撂出去,但这个内心的举动还没做出就被他很好地控制住了。

“不要无条件去帮助人,不然他们会变本加厉把你当免费的骡子,这是底层人的生存法则之一。”蒋斯珩勾着楚渊的肩膀把他往垃圾厂对面的工人餐厅带。

楚渊刚想反驳几句,就听天空之上传来轰隆隆如雷声一般的怪异声响,经历过多年战场的他和蒋斯珩几乎是同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声音,两人对视了一眼,开始毫无预兆地往不远处的垃圾堆里狂奔。

下一秒,雨点一般的子弹就贴着云层扫射了下来,蒋斯珩扒住一只硕大的钢铁架子低头滑到架子下面去,楚渊跑得慢一点,蒋斯珩自己蹲好之后不忘去一把拽住楚渊把他也拉进了铁架子下面。

两人跪在地上,子弹一排排扫射在面前的雪地里,刹那间血流成河,周围两侧到处都传来哭喊声,接着蒋斯珩目送五架黑色战机从垃圾场上方极速掠过,楚渊同样看见了战机的形制,他把头稍微往外探了点儿,说道:“是开路战机。”

蒋斯珩揪住他的外套把他一下子扯了回来,楚渊被他拉得措不及防,摔在雪里:“你干嘛!”

“是斐荣派的战机,我觉得我得去把飞船挪个地方。”蒋斯珩按了按楚渊的手腕,他鹰鹫般锐利的目光观察着天空,“你呆在这儿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楚渊就眼睁睁看着蒋斯珩一拧身从钢铁之下钻了出去,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楚渊不知道他刚才具体指的是什么派别,不过楚渊知道斯洛德目前是由两个政权所控制的,蒋斯珩口中的斐荣派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

蒋斯珩走了不到三分钟,楚渊在钢铁缝隙里趴着,他听到了更加恐怖的引擎轰鸣声,震得整个地面都在晃动,左右视线被阻,他无法探查外面目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刚想稍微探头出去看看,就看见有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被无情地丢在地上。

女人的位置正好是缝隙的正前方,楚渊立刻往后缩了一步,然而下一刻女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两名高大的士兵如同摆弄物品一般将女人在地上随意拖拽。

楚渊想也没想,直接从钢铁缝隙里钻了出去,一脚踹在一名离他最近的士兵身上,另一个士兵想要拔枪,楚渊如今这具身体虽然并未系统训练过,无法做出他体能巅峰期的反应速度,但好在他实战经验丰富。

他先一步捉住士兵的手腕就猛地往上一抬,骤然“砰”地一声冲天开出一枪,楚渊夺下枪,踹在那名士兵的腹部将他踢飞,他刚想调转枪口,脑袋边上就传来几记枪支上膛声。

“把枪放下。”斐荣派的一名士兵威胁道。

楚渊看着地上那两个疼得打滚的畜生,狠狠咬了咬牙,丢掉了手里的枪,却不料被拖拽一路的女人居然此时挣扎起来,不顾那数十名士兵还在一旁,转瞬便摸到了那把楚渊丢在雪地里的枪,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巨响。

滚烫的血液融化在洁白的雪地里,汇成一条溪流淌到楚渊脚边,楚渊震惊地看着女人自杀,大脑空白了两分钟,那果决的样子让他一个久经沙场的人都看傻了眼。

那群士兵把他绑起来,连拽带推到垃圾厂的中央,他被押过去的时候,看见安老头正躺在地上撒泼:“杀了我吧!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菲尔斯跪在他边上,被打的鼻青脸肿,这回他的肿脸终于配上了他的体型,四周陆续走过来被羁押的普通工人,在楚渊看来,这些士兵无组织无纪律,这样的队伍简直让人感到不齿!

这时,他远远地看见蒋斯珩从一座垃圾山上翻下来。

其实蒋斯珩动作非常快,他把飞船藏好,肩膀上装备自己的脉冲炮,打算趁乱从垃圾场里把楚渊带出来,两个人再躲进飞船,飞船的能源和食物足够两人支撑一周,等太阳风暴过去,他们就拍拍屁股走人,绝对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可当他正想从垃圾山上翻下去时,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五名士兵用枪顶着脑袋的楚渊,蒋斯珩心中暗骂一声,这时趁乱逃脱的最好时刻已经过去了,士兵再次聚在一起清点人数,他再厉害也没办法在这么开阔的地方偷袭一个连。

于是他索性把脉冲炮埋进垃圾里,然后点了根烟,大摇大摆地从垃圾山上走了下去,士兵把他从山上带下来,粗鲁地推到“平民俘虏”队伍之中。

蒋斯珩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用胳膊肘戳了戳边上的楚渊,低声数落他道:“不是叫你乖乖呆着吗?”

楚渊一想到刚才的女人,气的整个人开始难以控制地发抖起来:“政权之间的斗争居然……居然欺辱平民……”

蒋斯珩吸了口烟,把烟屁股随意丢在雪里踩灭,在一旁冷声纠正他道:“这里是下层星,这里的人不是平民,是奴隶。”

这些斐荣派的士兵很快就将这些俘虏的平民按照年龄分作两队,安老头不出意外地跟菲尔斯分到了一起,接着为首的士官用方言说了些什么,楚渊一句没听懂,等他回过神来,他和旁边蒋斯珩的双手已然被绳子捆住,然后排成一队陆续登上了一艘刚刚降落的运输飞船。

运输飞船里坐着五六排人挤在一起,都是俘虏,但是一艘运输飞船的标准运载量最多只有二十个人,这样的搭载是非常不安全的,所欲在飞船冲上天空时发出可怕的轰隆隆的响声。

蒋斯珩侧身坐着,姿势很难受,他低声说:“你刚才要是听我的乖乖呆在那儿,咱们现在肯定已经在飞船上享受肉罐头了。”

楚渊头一回坐那么拥挤的运输船,空气里无比地闷热,刚才分队的时候他没看到安老头和菲尔斯,于是就问:“菲尔斯他们会被送到哪里去?”

蒋斯珩又调整了一个姿势,说:“他们应该会被送到更冷的地方去做苦力,斐荣派都打到处理厂了,看来是预谋已久,想趁着这场太阳风暴统一政权,我们救不了他们,你就别惦记着了,不被捉了壮丁送上去打前锋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楚渊望了一眼身边的蒋斯珩,蒋斯珩看上去丝毫不慌,那从容的态度像是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将会进行的流程,楚渊问他:“你被抓过壮丁?”

蒋斯珩打了个呵呵:“差一点儿,但年纪小个子矮人家觉得扛不了几颗子弹,所以打发我去后线当机械工人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楚渊对蒋斯珩的印象没有任何改变,但他不论是从时冕嘴里还是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许多蒋斯珩早年的经历,不由觉得他以前确实过得艰难,楚渊难以想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抓到这么拥挤的运输船里会是怎样的又惊又惧。

但这些经历赋予了蒋斯珩颇为极端的性格,同样也让蒋斯珩得到了很多生存的经验,楚渊深知他的宿敌在战场上的意志力有多么顽强。

楚渊出神时,骤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颠簸,整个飞船都在空中晃荡了起来,船舱里的俘虏们顿时被颠得东倒西歪,难以控制地砸在对方身上,很多人背上接连被砸了两三个人疼得哭喊起来。

还好蒋斯珩有经验,之前登船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两个位置坐,抓住扶手能稍微稳一点,就在这时,楚渊注意到他正前方蹲着的一个工人,看上去像个纺织工,她全身上下都包得非常严实,此时飞船一颠簸就把她身上的衣物抖了开,她脚下不稳,仰面摔在楚渊面前。

楚渊一眼就望见了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他愣住了,再一次震惊斐荣派士兵的底线,居然连孕妇都得跟着俘虏队伍去做活,蒋斯珩也看见了,但他用手肘暗暗戳了戳楚渊,继而面不改色地把目光从那名女工身上移开。

然而楚渊没搭理蒋斯珩的暗示,他仍旧看着远处的那名女工,因为她正处于一堆被颠得东倒西歪的男人中间,她艰难地捂住腹部想坐起身,但在这样没有引力装置的飞船上根本无法单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

眼看旁边一名处理厂工人就要站不稳砸下来,楚渊眼疾手快,起身伸手揽住那女工的两只胳膊,将她直接从地上拉了起来。

蒋斯珩一回头就看见楚渊从位置上站起来搀住那女工嘘寒问暖,他翻了个白眼一阵失语,但又不得不用眼神威慑周围那帮企图来争抢位置的工人俘虏。

等他用眼神跟那群虎视眈眈的工人跟傻子一样对峙了半天,身边的人终于回来了,不过却是楚渊扶起来的那名女工,一开始纺织工推脱着不去,但楚渊还是坚定地把她安置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然而楚渊一回头,就见到蒋斯珩的嘴角都要耷拉到下巴了,飞船能坐的位置实在有限,也确实不太好抢,蒋斯珩很明显是在表达着内心的强烈不满,楚渊看他瞥了自己一眼,随即就别开头到另一边去,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做派。

运输船飞行了三个小时,最后晃晃荡荡地落地,舱门一开冷风倒灌进闷热的船舱,俘虏们被重新栓在一起,绑着绳子再度排成队伍走下去。

楚渊站了两个多小时,下来的时候腿都有些麻木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气温又骤降了十几度,冷得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在打寒颤,所以行进的速度无比缓慢,穿着厚实棉衣戴着大棉帽的士兵就在一旁拿着长鞭赶人,谁走的慢,就一鞭子抽上去,简单粗暴。

楚渊走在队尾,他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放在高层星是每个人都羡慕的存在,但这放在下层星,就是个突兀的异类,不管是谁都想摆摆资格,顺手欺负一下这可怜落魄的上层人俘虏。

于是在楚渊经过那名拿长鞭威慑的士兵的时候,士兵突然一鞭子抽在雪地上,长鞭与空气接触发出的尖锐声音正好贴着楚渊的耳边嗡嗡鸣响,震得楚渊连忙捂住了耳朵。

跟在楚渊身后不近不远的蒋斯珩目睹了这一幕,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他拉了把前面的楚渊,一个箭步走上去将不远处的士兵和楚渊隔开来。

蒋斯珩面露不善,盯着那士兵问:“干什么?”

士兵见有个刺头,仗着周围处处是拿枪的战友,也昂起脸走过来:“我想打就打,你有问题?”

眼见其他几支队伍的监管士兵都端着枪纷纷扭过头来,楚渊靠到蒋斯珩边上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蒋斯珩不傻,不会真的在人家拿枪的地盘上撒野,但他从来对仗势欺人的士兵没有好脸色。

更何况,这帮人这是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蒋斯珩在心中暗骂,要是真打起来,自己就算把这里掀了也不是没可能,区区一个斐荣派,当年他们的老大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现在被自己炸了他们应该感到无比荣幸才是。

不过一切都只存在于蒋斯珩的脑海当中。

这件事最后还是以楚渊强硬地把蒋斯珩重新拉进队伍里而告终。

但自从返回队伍之后,蒋斯珩浑身就萦绕着一股低气压,这种压迫感让人感到畏惧,几乎压得周围人喘不过气来,所以根本没人敢和蒋斯珩并排走,蒋斯珩有时也会很烦闷自己现在这种突然出现的所谓老母鸡护崽的行为,他把这个归结于长时间星际流浪的后遗症。

他以前可从来不这样。

楚渊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其实打从他主动跟那孕妇换了位置之后蒋斯珩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于是他跺跺冻麻的脚,快步走到蒋斯珩身边,问:“运输船上,你是不是生气了?”

蒋斯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面无表情地说:“哦,你说那纺织工,没事,我给你的东西你让给谁、送给谁,怎么样都行,我只是刚才有了一个不错的点子,在想怎么实施罢了。”

楚渊不解:“什么点子?”

蒋斯珩扭头咧开嘴朝他一笑:“等着瞧吧,这世上得罪我的人基本都死绝了。”

楚渊摸不清蒋斯珩要做些什么,但对方笑得实在残忍,应该不会是什么正派的想法,根据楚渊多年对蒋斯珩的了解,这人的报复心很重,刚才那些士兵的态度肯定是得罪他了,但他肯定不会针对这么一两个士兵进行报复。

他们这支俘虏队伍被带领至斯洛德城邦的某一个区域,这座由红砖瓦片砌作的城邦基本就是一个硕大的俘虏集中营,斐荣派或许是想在这里长期驻扎,高耸的塔楼和哨岗排布得无比密集,城邦连接外界的通道是四座长桥,要逃出去难上加难。

军医使用仪器给这些俘虏们检查,以每个人不同的身体状况来分配他们接下来的去处,楚渊在蒋斯珩的破烂飞船上生活了十五个地球年,全身的肌肉程度跟他在扞卫军时相差巨大,所以只分到了普通区域,然而军医对蒋斯珩的身体状况无比满意,所以他直接被破例调进了内城区。

楚渊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是工作一天之后他对蒋斯珩的嫉妒几乎冲上了天灵盖。

因为维护内城区的工人每天早上都有鲜肉包子和豆奶喝,中午有足足两个长面包,晚上还有加餐;但普通区域每天只有一顿餐,一个长面包,甚至有时候还是霉掉的!

蒋斯珩的工作比较轻松,他那些维护修缮的工作半小时就能做完,于是领完餐食之后他就到处闲逛,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往普通区域跑,这也是为了保证他费劲带大的小崽子不会被饿死。

中午工人们聚在一起啃那一块长面包,楚渊就被蒋斯珩拉到一边加餐,起初,楚渊确信自己是不乐意的,正所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慢点儿吃,别噎死了。”蒋斯珩拍着楚渊的背,把自己早上省下来的豆奶递给他,对方整张脸都快要埋进装着包子的塑料袋里,吃完包子又狼吞虎咽地喝起豆奶。

他看着楚渊手里的长面包,果然又是霉的。

这不是只有几个霉点那么简单,整个面包都快他娘的长毛了,明明就是一筐面包中最不能吃的那几个,蒋斯珩看都没看,直接把那只面包丢进了垃圾桶,看来楚渊这双漂亮的眼睛给他带来的麻烦不止一丁点。

“他们让你搬石头了?”蒋斯珩蹲下身拍掉楚渊裤子上的石头灰。

楚渊摇头,如实说:“没有,搬的红砖。”

士兵和俘虏之间霸凌的事情经常发生,其实楚渊在进入普通区的第一天就受到了严重的排挤,不然他也不可能饿成这副模样,楚渊也不是不能还手,主要是怕还手之后引起骚乱,到时候蒋斯珩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

之前帮助菲尔斯修理卫星的事情已经很出格了,绝对不能再让蒋斯珩发现自己还会格斗,不然他不敢保证他的老对手不会把他做掉,再三权衡之下,楚渊还是决定保持低调,忍气吞声。

反正他们迟早都要逃出去,这样的日子想来也不会长久。

蒋斯珩记得搬红砖应该不是普通区域俘虏所需要负责的范围,他深呼了一口气:“再坚持几天吧,等我找到内城的军械所应该就差不多了。”

楚渊这时对于铩羽军前首领的满腔愤恨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嚼着宿敌给自己省下来的午餐,咽下最后一口豆奶,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这里戒备森严,有了军械也不一定能逃出去。”

蒋斯珩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一把捞过楚渊手里的塑料袋扔掉,转过头来好像要说些什么,但目光定格在对方身上之后却张了张嘴没说出口,他和楚渊就这么静静对视了半分钟的时间,然后,蒋斯珩突然朝着楚渊抬起手。

楚渊本来就心虚,怕是自己是漏了什么破绽给蒋斯珩,见他忽然伸手,楚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而蒋斯珩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只是用手把他嘴角的饭渣给擦去了,并且擦完之后就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看来是他太神经兮兮了。楚渊这么想着。

蒋斯珩抱着双臂,问道:“你要不要洗澡?”

楚渊呆滞了一秒,严重怀疑蒋斯珩是脑子抽了,这里只有士官才有澡堂票,且不是每天都发放,他们这些俘虏其实能找到个湿毛巾擦擦身就已经是足够奢侈了,蒋斯珩居然还想混进士官澡堂洗澡?!

“这怎么可能?”楚渊不可思议道。

然而蒋斯珩转身回来,看着他:“你就说要不要洗吧。”

楚渊立即就答:“洗!”

“晚上十点准备好在内城区口等我,不要早来,也不要迟到。”蒋斯珩说完就恶劣地揉了揉楚渊的头,把对方的头揉成一团鸡窝,占完便宜他才慢慢悠悠地往内城区的方向走去。

楚渊看着蒋斯珩离开的背影,摸着被撸出静电的头发,默默诅咒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并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这具身体所影响了,这具身体还正处于青少年时期,冲动和莽撞仿佛是这一时期的标志词,即使是以温柔和关怀着称的扞卫军统领也不例外,楚渊感受到了自己的易怒,丝毫无法像曾经领袖时代的自己那样,但这种情况他似乎无法完全克制。

晚上,楚渊拖着自己酸疼的身体从休息的破烂屋子里找出一块毛巾来,下午他实在觉得疲倦就拒绝了那些人让他做完工作之后继续搬红砖的无理的要求,结果那些人一言不合就对他拳打脚踢起来,他就这么硬扛了半个小时,导致他的两条腿上全是青紫。

但他和蒋斯珩还有约,约好了就不能不去。

于是楚渊托着下巴裹着单薄的棉衣坐在漆黑的屋子里等待十点钟的到来,期间他睡过去了两次,不过很快就清醒了,等距离十点还剩下十分钟时,楚渊拍拍身上的尘土就夹着那块破毛巾偷偷跑出门去。

寒冷的天气笼罩着他,跑了不大一会儿浑身就热起来,内城区口驻扎着两个岗哨,楚渊气喘吁吁地跑到内城区口的同时,蒋斯珩就从城区里走了出来,他在夜色的掩盖下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那两名值班的岗哨,岗哨便挥了挥手。

接着,蒋斯珩在城区口朝外面的楚渊招手,楚渊便扯松了脸前的围巾走上前,他跑得太快了,走到蒋斯珩身边时胸口还在不停地起伏,蒋斯珩把只剩下最后一丝火星的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掉,然后取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叠的澡堂票。

楚渊眼中瞬间充满了喜悦,他抬头盯着蒋斯珩,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搞到的?”

蒋斯珩刚抽出一张澡堂票塞进楚渊手里,正好就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那里没有以往对最高议会那群老家伙的愚忠和坚持,更没有刀剑相向时沾满鲜血的你死我活。

这双眼睛让蒋斯珩感觉非常熟悉,又十分的陌生,就像是被困在囚笼里时被情欲灌满全身透露出一丝失神迷离的楚少校那样罕见,但貌似又不太一样,被囚禁操控的楚渊眼中更多的是对他的恨,而现在的这双眼睛透露出的是楚渊从未对他流露过的清澈和友善。

但是这种眼神蒋斯珩曾经见过,只是对象从来不会是他。

宽容的少校对任何人都很宽容,除了对他,在楚渊心里,整个星际最该死的就是他蒋斯珩。

想到这里,全身那仿佛停止流淌了几个世纪的滚烫血液瞬间又凉了下来,黑夜笼罩的红砖城邦中死寂一片,没人知道残忍的暴君心中也曾泛起过点点涟漪。

是的……楚渊,哦不!

楚越,不就是他手心里的小玩意儿吗?

蒋斯珩不再觉得那双眼睛中包含着任何情感,他冷冰冰地挪开视线,摆出往日严肃的口吻,说道:“别出声,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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