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落花时节又逢君/重楼清醒炸毛/飞蓬忍笑逗弄/对峙和口侍(2 / 2)
再说飞蓬,他离开重楼的别墅,开车开回了江洲小区6号别墅。
开门时,飞蓬鼻翼动了动,眼底滑过一抹温和。
他换鞋洗手、穿好家具睡袍,没动桌子上还温热喷香的早饭,就躺在沙发上打了电话:“夕瑶…”
“你回来了?”夕瑶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半点没问昨晚为何一夜未归:“吃饭了吗?”
飞蓬的手微微一紧,唇畔溢出一抹带着笑意的叹息:“你还真是老样子,只是换了一句话,语气还是一模一样。”
过去,夕瑶见自己从神魔之井回来,第一句话总喜欢是‘受伤了吗’。
“……”对面一片安静,可飞蓬能清晰听见夕瑶的呼吸声极其紊乱。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颤抖:“飞蓬……你……忽然神魂觉醒了?”
飞蓬温声道:“嗯,我在,你想来就来,先别告诉九天。”
“唰!”现场一道波光闪动,夕瑶出现在飞蓬面前。
她身上不再是干练的衬衫短裙工作装,而是仙气飘飘的裙摆。
飞蓬早已坐直腰背,幻化出一身戎装,端坐在沙发上。
他面前摆放着茶几,仙气缭绕的茶香自茶几上的壶嘴飘出,带着几缕水雾,使飞蓬的眼神在雾气中愈发难以捉摸。
夕瑶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是她所熟悉的第一神将的样子,平静、淡然,沉定,似乎永远都不动如山。
却是和飞蓬在重楼手里受伤,回神树寻自己治疗时,眸中燃烧的亮色截然相反。
她咬唇怔然半晌,突然松开齿列,却是明知故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九天?”
“神族于劫数中迎来新生,无须一个和九天玄女分庭抗礼之人,将本就稀少的族人再度分裂。”飞蓬倒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夕瑶面前。
他的语气里,潜藏不可回旋的决然:“况且,我现在……是冥君,不当有立场。”
“你!”欲端起茶盏的夕瑶手指猛然一紧,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声音,而杯盏碎裂、茶水湿了衣襟,她也毫不在意,只紧紧盯着飞蓬。
可飞蓬不曾动摇,蓝瞳眨也不眨地与她对视。
“恭喜。”夕瑶春波般明艳的眸子瞧着沉默却坚定的飞蓬,露出几分了然的忧伤,却到底是挤出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里既是欣慰他伤势彻底好转,也是慨叹他再也不可能回归神族。
“不过,你和重楼……”夕瑶迟疑了不到一瞬,不等飞蓬解释,便得出了答案:“不,魔族只要觉醒,就会脱离轮回,与冥君并无干系。那只要你秉公执法,天道必然不会多管闲事。”
这回便轮到飞蓬笑了:“你比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的阎罗王清醒多了。”
那家伙可是到死,都不理解自己为何而亡。
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为鬼界之主的取死之道。
“罢了,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夕瑶终是一叹。
如今天帝疑似神陨,神族长老凋零,她也好,九天玄女也好,都盼望着飞蓬能够回族。
“我曾一手引领神族如今的局势,却也到该放手让你们自由的时候。”下定决心的飞蓬,确如夕瑶所料,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是他没有主动告知重楼的,可魔尊未必猜不到。
昔年,神将飞蓬被贬轮回,神体留于神界,固然是因罪被罚,却也是有意放弃一切以求自由,才在后来拒了天帝征召。
可在下界之前,神将是处置好了一切,包括如何应对魔界报复性挑起上古大战后续,才能在回到神界后那么快接手一切,不引起任何波澜。
“神族现在的每一个族人,都在漫长岁月和无边战火里培养出了能决定自己未来的实力与勇气。”飞蓬动了动手指,用一个火属性法术蒸干夕瑶衣襟上的茶渍。
虽说他刻意把战波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能在神魔大战里活下来,还没死在天道清算里的,注定从心性到实力都是佼佼者。
“而你们……”飞蓬莞尔一笑,语气竟更加安然了:“也不需要一个摆在崇高位置的罪神去当引路人。”
神魔大战彻底结束,神将飞蓬早已尽了职责,又早就拒了天帝召回,谈何这时归来?
他无意同九天再做切磋,不论是重新以军辅政,还是争出个显而易见的主次结果。
说不想和九天玄女分庭抗礼,将本就稀少的神族再度分裂,是飞蓬的真心话。
“啪。”他轻轻挥手,打开了门,对着夕瑶淡淡一笑:“各自安好,这是最好的结果。”
夕瑶看了看自己为飞蓬准备好早餐,忽然就笑了起来:“你知道当年审判时,我怎么和九天说的吗?”
湛蓝的眼眸微微一闪,飞蓬看向终于对他挑明的夕瑶,没有吭声。
“神明只问是非,但人世有情。神界冷肃,凡尘令我神往,却求而不得。”夕瑶果如飞蓬所想,一气呵成说了出来:“夕瑶有负重托,甘领天罚。就此一别,相见无期。”
飞蓬垂下眸子。
夕瑶应该有一句为他的话,到底含蓄着不愿当面出口。
“但我其实是可以逃的,就像水碧。”夕瑶微微一笑。
飞蓬抬眸道:“你能把景天一行安然无恙送到人间原本的时间点,又孤身一人,想逃匿比水碧、溪风更容易。”
“可我没有。”夕瑶身上的装束换回了现在的。
她一步步走向送客的门:“你也一样,你刚说了那么多,可没提魔尊半个字。”
“你……”飞蓬听懂了夕瑶言下之意,倒也忍俊不禁。
是了,他们都是做了不会后悔、不会反悔,却定然会承担后果的性子。
因此,做错事被罚在先的神将飞蓬绝不会归于神界,为神族带来分裂的隐患。
这个决定,如夕瑶适才所委婉戏谑的,确与魔尊无关。
诚然,飞蓬深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没想过一边当着神将,另一边继续与魔尊共度终生。
但在神魔两界破灭重生,又失去天帝天规制衡的今日,他的确是从来没想依仗己身实力搞特权的。
夕瑶认可飞蓬这份不言明的谨守底线之意,也默许了这是她未来用以禀报九天玄女的缘由,便是接下了神族这边可能对飞蓬有的任何怨怼。
那或许是需要抚平的失望,亦可能是亟待安抚的沮丧,也兴许有其他。
但夕瑶将为飞蓬一力担下。
就如同她在审判时对九天玄女所言的、飞蓬至今都还不知道的那句话——
造她出来,代我感受世间种种,伴他领略人界风光,我心足矣。
“谢谢。”此刻的飞蓬则抬眼瞧着夕瑶没入门外的阳光中,门咯吱着关上,仿佛送别了曾经的自己。
从今以后,神界和他真的再无关系了。
关上门后,飞蓬忽然忆起旧事。
自从重楼出事,他再转世,除了解决鬼卒鬼吏处理不了的冤魂厉鬼的因果,也同时以五灵珠汲取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洗练灵魂,无处不在地融入世界,达成天人合一。
不为别的,飞蓬隐约觉得,若有朝一日他能彻底融入天道,就能找到转机。
只因魔界塌陷之后,是碎成一片片化为极北无尽沉渊,飞蓬并未从中寻到重楼蛛丝马迹。
按理说,哪怕是天道施下天罚,以魔尊那等接近天道的力量,也不会留不下什么痕迹。
君不见天帝、地皇疑似神陨,可都留下了遗迹。
九天等高位神族更是气息鲜明,连实力弱的都有灵气外溢,尽皆伤势太重而陷入沉睡。
唯独魔族,始终对外呈现毫无活口的假象。
想到重楼的空间法术,飞蓬自然会抱有希望,而他的设想也并未出错。
“哼。”飞蓬揉了揉额角。
重楼当时必然设下防护,硬生生以己身空间为工具,把魔族藏得严严实实。
直到他渐渐有了动静,最大的限制才自行消解,导致化为魔元的低等魔族从异空间渐渐坠落人间,为人所发现。
同时,落入魔尊空间被庇护的魔族作为魔元形态,也更容易被做手脚,刚好能解释飞蓬此生伴在重楼身边时,那些低等魔使对他一无所知。
当年在魔界,他们的关系分明是传遍了每个角落,结果,这些使魔连他的脸都认不出来,只以为是个普通凡人。
当然,这也让飞蓬从始至终都清净极了,不会被一贯肆意妄为、不知进退的好战魔族打搅心情、强行唤醒。
除了重楼本身。
“叮铃铃。”但飞蓬没有沉思太久,一段轻音乐就响了起来,来自于手机。
看了看号码发现不认识,飞蓬拧了拧眉头,但还是接了:“请问是谁?”
对面传来刚分开的某个魔的声音:“是我,能去你那边暂住一段时间吗?”
“出什么事情了?”飞蓬一愣,脸色严肃了起来。
重楼嘴角微勾:“我被袭击了。”
“可能是邪运道泄露了消息,我刚刚遭受了神话的攻击。”他腿上缠着绷带,坐在树荫下,赞赏地看了一眼靠着对面树根、脸色苍白但仍在微笑的水遥。
苦肉计果然是个登堂入室的好办法,自己说的都是真话,确实是邪运道引来神话的人,砸了大半个别墅,喝令自己退出中央大陆。
但前提是重楼主动招惹了邪运道,就为了前一晚的意外。
这才令邪运道不得不垂死挣扎,不惜硬着头皮去求打压他们的神话。
以上种种,飞蓬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可重楼就有一种飞蓬会收留他的自信。
“……”飞蓬确实有点想笑。
他素来礼貌疏离惯了,每一世都让追求者不怎么敢靠近。
也有人不怕死,用过类似招数试图死缠烂打,最后全部无功而返。
“是吗?”但对象是重楼的话,飞蓬倒是不介意将计就计。
他只是下意识表现了一下自己的不好对付,一如从前作为神将和魔尊斗嘴:“我也是神话的,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你顶多算外围。”重楼不以为意:“好了,你就说,收不收留吧。不收留,我就真的要逃命了。”
一天之内不走,神话肯定会动真格。
飞蓬平素沉静无波的淡笑,被真切的莞尔取代:“好了好了,我收留还不行嘛。”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他正色问道。
听了重楼报的地址,飞蓬心知虽然是苦肉计,但重楼确实是受了伤,那地方又相当偏僻,再待下去未必安全。
“还是得多谢夕瑶的。”但挂了电话之后,他又忽然笑了。
不能和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重楼算账,但小惩还是行的。
反正,重楼受了伤,肯定没吃饭嘛。
飞蓬提起夕瑶留下的饭盒出了门,决定等会儿装作不经意地向重楼透露一下来源。
“阿嚏。”回到神话娱乐正在上班,夕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不过,飞蓬在出门前,还特地画了一张符咒烧掉,把自己的意思传递了过去。
那是给冥殿的。
冥殿是飞蓬轮回多世控制至今的势力,是为鬼界在人间创立的分支,任务多是搜寻厉鬼、扫除因果。
开始的成员是偶尔处理公务忙得心烦了,才入轮回一次的鬼界诸侯。
后来,渐渐多了神魔大战时神体伤重毁损、坠入轮回,导致空有天赋却没有足够灵力自保,以致于被邪魔外道觊觎魂魄的、无法觉醒记忆的神族族人。
这些年,飞蓬功力越发精深,对九泉和轮回的感悟自然提高。
他依着生死簿将他们逐个找到、救出、治疗,顺手把觊觎神魂的外道锤遍。
所以,九天等高位神族觉醒于当世,才能少有阻力地收复了整个中央大陆,而飞蓬轮回也在提前遮掩下,没被陆续觉醒的九天等旧友过快找到,直到他上大学时。
但她们还是拗不过他,才有飞蓬毕业后出国,当了一段时间雇佣军,用以积攒自己的人脉。
其中自然免不了和重楼那段瓜葛,可因为飞蓬秘密接下雇佣藏得太好,倒没让九天她们知晓详情。
‘立即派人给邪运道一个教训,但事后须继续隐藏存在,别让任何人发现。’飞蓬见纸灰化为青烟,总算放心离开了。
他没有开车,还换了一身与本身气质截然相反、戴墨镜遮脸却并不违和的装束,避开小区所有监控点,前往了重楼所说的地方。
中央大陆地域广袤,是神话联盟、各种妖族与零散异能者共治,邪运道这等邪门歪道,这些年颇受打压。
但总体上态势足够稳定,不同于无尽海,是异族、异能者和普通人混居的混乱,也非西方大陆光明教廷和黑暗议会争夺普通人的信仰之力。
这里科技更加发达,管理看似松散、实则严格,严禁异能者对普通人动手,生事者通通重罚。
久而久之,大家都循规蹈矩,真有仇怨就私底下约战解决,普通人还特别喜欢看官方组织的各年龄段擂台赛。
不过嘛,飞蓬始终悄然关注重楼的情况,是对无尽海渐以妖魔岛为君、星盟为辅的发展变化有所察觉的。
以魔尊的控制欲和非凡手腕,想也知道,星盟这种海空控制能力极强的势力,明面上是异能者联盟,但背后定然也与他关系匪浅。
飞蓬可是知道,女娲娘娘将女娲族复活后,有意让她们往海外发展的。
而当年天倾时,龙幽恰好应小蛮之邀回蜀山,避过了那一劫,他们已在一起很久。
若非要事相商,紫萱姐何必借口两个晚辈的婚事,特意出面找重楼?
“哼。”飞蓬轻哼一声,直接把自己被看笑话的仇记在了红毛头上。
可谓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了!
‘希望这顿夕瑶亲手做的早膳一定要好吃。’他甚至提着饭盒,脚下越发用力,身影快如霹雳,还不忘十分诚恳地在心里念叨。
至少,得比没有记忆的重楼在妖魔岛为自己做的好。
偏僻荒芜的绿荫树林里,重楼坐在树根处闭目养神。
“大人。”水遥从色彩阴暗的林深处走来,手里抓着一只野兔。
中央大陆很繁华,野外偶有成片林木,却不似西方大陆那样容易碰上野兽,有时候甚至还能碰见克制不住觅食冲动的血族、狼人。
搜罗了好一会儿,居然只找到一只兔子,水遥无奈地劝道:“已经等挺久了,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他出生中央大陆,幼时机缘巧合得了失传已久的魔道功法和不少稀世奇珍,误打误撞练出一身精纯魔力,在神话联盟与诸多小派道统混杂并存的争端之势下小心隐藏,生怕羽翼未丰、怀璧其罪连累家人。
直到大学出国留学,水遥才松了口气。
可好运只是一时,他还是在为了提升自己而冒险时,被信仰光明的教会视作异端妖魔之流盯上。
濒临死亡之时,恰好重楼经过,看在水遥以人身修出魔体雏形份上,顺手救了下来。
事后,水遥养好伤,为报恩调查一番,确定重楼行事气势磅礴宏大,正如传言中那样是无尽海难得一出的不世之材,便发心魔誓言投效。
时至今日,他已算得上重楼心腹。
“不必了。”重楼抬眸,淡然摇头。
他平时警惕自立,手下固然众多,可衣食住行都尽量自己动手,在这种环境下,更不会对属下苛刻,反而称得上照顾:“你资质虽不差,但修行不久,未至辟谷境界,自己吃了吧。”
“是。”水遥笑了笑,便没有再过于谨小慎微。
他坐在一边点燃篝火,竖指为刃处理猎物。
渐渐的,烤兔子的香气传来,而重楼阖眸静坐、不动如山。
直到某一刻,他突然睁眼,站起了身。
“谁?”水遥反应也足够快,五指间立即凝炼水系魔力。
可话刚出口,他就整个人僵住了。
冰凉的匕首正抵在颈间,水遥却连人影都没能发现。
“反应挺快,动作有点跟不上。”神出鬼没的飞蓬予以点评:“好在进步空间挺大。”
他不经意地瞥过青年综合了两位故人不少特点的脸,心中暗笑,随意收起了匕首。
但飞蓬刚偏头望去,就迎上了重楼异彩闪动的眸光,不禁莞尔失笑:“怎么了?”
“你仍然不是异能者。”飞蓬几年后瞧着还是没能推开那扇门,又不似闯荡于战火区时那么时常动手,重楼却笃定他实力比之前只强不弱。
这一点,他自然有肯定的底气,只因魔尊在人间觉醒魔识、魔体后,虽无往日记忆,但还是往日性情。
他早在一路变强期间,把自己能挑的势力都打了个遍,非常肯定没有任何一位无异能的武者,能做到飞蓬这般。
说起来,尽管人间目前将所有修炼方式都统称为异能,可道统之间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这就要说起重楼隐约记得的过去中,仿佛是因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脱离人界化为异时空,原吸收的灵力霎时间爆出,似播种一般洒落在人间,才将上至人族下至万灵通通引入新的道路。
其中,又以人族为最,被启迪了新的人体命脉。
如今的血族、狼人、光明教廷等异能者,最初都源于挖掘了体内异常强盛灵力天赋的人。
他们是人的分支。
而单纯只是挖掘肉体潜能的武者与普通人,基本都是代代相传没能觉醒灵力、增益己身的,本身的上限便等于敲定了。
“我没感受到任何五灵之力。”但飞蓬无声无息的行动,就连重楼都没有提前察觉到。
诚然,他并不奇怪飞蓬无法动用五灵之力,神魂重伤必会影响转世后的体质,却也颇为惊叹自己没能发觉:“可你是怎么接近到此的?”
重楼清楚自己和飞蓬分开后的进步,自然更惊异于飞蓬未能觉醒灵力但仍然成绩斐然的表现。
“世人一贯觉得,武者无法根髓质变,永生无望吸收五灵之力,也就永远只是里世界的垫底之辈。”飞蓬轻笑一声:“可武者的最高境界,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没等重楼和那个年轻的魔修回答,就道:“五灵是不能吸收,但就真的不能利用、驾驭吗?”
“非也!”飞蓬淡然地分享自己的见解:“当你的眼睛看不见,当你的身心静下来,一花一叶,一风一雨,种种奥妙,便皆在方寸之内。”
也就重楼没有上古时期至今的记忆,才会一叶障目、当局者迷。
想当年,盘古大陆各族混居,出门在外的天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没点压箱底的本事?
五灵固然是基本元素,但并不是毫无办法抽离、屏蔽。
自己乃至敌人都被关押在无仙术能出手的绝境里,再狭路相逢勇者胜,飞蓬经历过不止一次。
而他最初历练就和魔龙重楼对上,被狠狠上了不能轻敌、世上绝不缺对手的课,使得进步飞速之后,虽未在三族战场上正面撞见化形后的兽族少主重楼,却也没少在此前后,听闻这家伙的一系列惊人战绩。
绝地翻盘什么的,重楼和他一样,早已是稀松平常了。
“到那时,只要你的出招速度能磨练到充分利用空隙,甚至比风更轻、比水更快的地步,自然就能顺风而至、顺水而飘,一举一动不留痕迹。”飞蓬只是回忆着从前,唇角宛然上扬:“此之谓,天人合一。”
他难得兴致勃勃:“其后,则为逆势,我指的不止是五灵,也是人心。静水流深不动,暴雨倾盆摧堤,所谓雷霆万钧,便是出手如此了。”
比起轻盈跃走、躲过攻击,又或者顺风顺水而至,飞蓬更爱风卷残云。
谁让动静很大的招式、仙术,打起来会更加畅快呢。
“哼。”现场一片沉默,重楼忽然伸手抓住飞蓬的手腕。
飞蓬笑意盎然,饶有兴趣地看重楼的做法。
重楼心头微微一颤。
那天晚上和翌日清晨,他满心激烈起伏的情绪,有些地方竟没注意到。
飞蓬这双手上,有一层厚实的老茧。
他之前为了得到情报,混在自己身边时确实就有,但现在明明生活在更加稳定和平的中央大陆,又是神族控制的地盘,这老茧居然更厚了。
重楼抿了抿唇,再以魔力稍稍查探。
“你!”他眯着赤瞳,顺手扣紧了飞蓬的手腕。
好,很好!
这具身体,竟没有一处骨骼不结实,也无半寸经络不通畅,比几年前的体态更加完美。
可想而知,飞蓬至今从未断过自行训练,哪怕重楼到此地前,从情报上完全没看出他有再度置己身于险地的可能。
“你可真倔,也真警惕谨慎。”重楼幽幽道,很有气极反笑的模样。
飞蓬有什么必要如此呢?只可能是防备着什么。
比如,或许会找他算账的自己。
“咳。”飞蓬想抽回手,没有抽动。
他只好抬起另一只,有点儿尴尬和好笑地揉了揉重楼扣紧自己时垂落的衣袖。
“以后还会坚持,但不会再为了戒备你。”飞蓬轻声承诺道。
记忆未能复苏前,自己确实是下意识循着这等炼体之法,在拼命修炼,只闲暇时间才接音乐制作的工作,兼以直播交流来缓解内心的焦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有些本能,硬生生地凝固在了神魂深处,譬如同重楼较劲的胜负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年纪轻轻的水遥在在一旁,陷入了沉思,倒是一点儿都没注意到重楼和飞蓬的黏黏糊糊。
‘不能吸收五灵之力,不能发生根髓改变,那就想尽办法去提升身体素质,达到能顺势利用、逆势驾驭的地步。’这种思维与态度如一座大锤,重重轰在他心头。
水遥原地陷入反思,自觉己身没这种不愿屈居任何人之下的强者心态,扪心自问间颇受启迪。
但也难怪没有人想到,幽灵这么强悍神秘,竟不是异能者而是武者。
殊不知,正好走入思维局限区,彻头彻尾搞错了调查方向。
“多谢前辈指点。”水遥回过神来,对飞蓬行了半师之礼。
飞蓬坦然受了,心头有着重楼不懂的岁月参差感。
真难得,有活着的魔受自己指点,对自己执师礼,特别他还是故人的子嗣——
从自己镇守神魔之井起,进犯的魔全部灰飞烟灭,直到魔界损失太大,导致魔尊亲自出马。
此后,敢于单枪匹马闯进来的就只有溪风了。
那位清爽文雅、实力高强的魔神总抱着一大摞文件,来找借口‘为进攻神界做准备的第一站,就是拿下神将’而次次落跑,宁愿比武受伤,也不愿批公文的魔尊。
但也只是重楼在神魔之井的时候,旁的时刻,飞蓬从不见有任何活的魔敢孤身见自己,某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而执意找死的除外。
现在站在自己和重楼身畔的,倒是换成了溪风和水碧的儿子。
这夫妻俩显然都在人间,八成躲躲藏藏,不敢以任何方式接触里世界,生怕暴露在两族眼皮底下被追杀,才养出这么个什么内情都不知道,误打误撞把自己撞回重楼座下的儿子。
嗯,这孩子身上除了溪风的魔气,水碧的灵气倒是不同于在神界时。
她应当是转世后修炼成仙,历经岁月磨砺,确定不再受神族孕子陨落的天则限制,才敢同溪风要个子嗣吧。
“好说。”以上种种在心里转悠一圈,飞蓬面上只有淡然的微笑。
可这笑容在他脸上并不显得礼貌疏离,反有几分戏谑:“重楼,邪运道那边暂时没空找你麻烦了,你可以放心‘暂’住在我那边。”
重楼耳根隐隐发烫,他知道自己的意图被看破了。
可飞蓬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结果。
重楼承认,他克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冲动,许是因那份相互吸引的前缘,而自己从过去到现在都从不想抗拒,只欣然回道:“一言为定。”
他顿了顿,偏过头吩咐了一句:“明熙他们已经回岛,你的事情自己处理,想回家也行。”
“是。”水遥眸色一亮:“属下告退。”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随着一阵风悄然隐没。
飞蓬悠然一笑:“脑子转得倒是挺快,你有个好属下。”
这风遁使得很好,可见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不过,自己得再给冥殿那边交代个任务了。
重楼可是说过很多次,溪风是他用得最顺的副手,那可得帮着抓回来继续干活。
“能放心跟我走了吧?”飞蓬唇畔笑意越发深邃,心想溪风历经多年轮回,现在带水碧融入现代社会,机灵到神魔两族都没能找到,一定进化地更能干了吧?
他心头已有成算,恰见重楼点头同意,便似是随意地撩起五指,反握住重楼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重楼一怔,嘴角不自觉绽开一抹笑意,回应般将五指探入飞蓬指间缝隙。
一时间,十指相扣、状似缠绵。
“当然,劳烦带路。”年轻魔尊的嗓音含了显而易见的轻快,眉眼也尽是舒缓放松的笑意。
飞蓬脚步轻盈,带着重楼上蹿下跳,灵活地避开所有监控点,于夜深时一起悄然回到家中。
“你就这么放心我?”重楼飞快扫了几眼室内简约温馨的布置,瞧着飞蓬弯下腰取出新拖鞋,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明知道,我从来有仇必报。吃了亏,就更不可能不想讨回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飞蓬把鞋子丢到重楼脚边。
瞧着重楼一瞬间亮起的眸子,他直起腰,靠在蓝白墙壁上。
飞蓬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语气轻松悠然地道:“还清,你我正好两不相欠,你明天就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