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人类/用舌头探索身体/死与生（2 / 2）

「你这条笨蛋翻车鱼！我也不理你了！」绯噘着嘴，生气地吐出一串串泡泡。「我要五天不和那个家伙说话，不，要不还是，三天吧……」往日绯耍起小性子，诋毁璨是比目鱼、翻车鱼都会被玩闹似的掀翻，然后被鳞片磨蹭到认输求饶为止，没想到这次璨居然闷闷不乐地游走了，一副打定主意要冷战的样子。

海面上，璨正闷闷不乐地来回翻动一只不幸的海龟，足以看出这个大个子有多烦躁了。如同摊煎饼一般被翻来覆去的海龟想不通自己招惹这人鱼啥了，也不给个痛快，只能徒劳地挥动四肢。

那个人类对于自己来说，究竟算什么呢。他们自私，贪婪，充满恶意，将创伤与痛苦加诸自然与其他生物。但为何那个名叫谈溯的人类用失望而又平静的视线望着自己时，他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和失落？也许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以更温和的方式……

璨难得有些纠结的思绪被一阵划水声打断了，灵敏的嗅觉告诉他是绯。明明还在冷战中，绯还是一下扑了过来——

「不是让你乖乖回巢穴待着吗？最近大海很不平静，你也感受得到！」璨也顾不上甩脸色给自己老婆了，直接把他拉进了怀里。

只见绯爪中还攥着什么东西，他焦急地对璨呜呦呜呦地叫着，尾巴也绕了上来，不过不同于求欢时的缱绻，而是明显带了几分紧张和担忧：「他是不是想见我们或者遇到危险了，呜呜……」摊开蹼爪，串在一根绳上的两枚鳞片闪闪发光。「我是和人类那个会亮的方块一起捡到的，还闻到了溯的气味，就是没有见到他，怎么办我好担心嘛……」

见璨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动静，绯便乖乖地揪着他的鳍叶，继续软磨硬泡：「去看一看嘛，我知道璨你也很担心他的……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回来，像之前一样了……呜啊！你又咬我！疼！」

最终，绯还是被璨强行带回了巢，璨也在好说歹说之下松了口，答应多留意谈溯的气息。

————————————————————

几天后，当他们循着熟悉的气味赶到海边时，海啸前夕的浪头也有了接近的迹象。对于人类而言，被卷入海洋怒火的生还率几乎为零，但对于人鱼来说却是海中更安全，越靠近岸边越危险。

渔船上配备的武器还未启动便受到了翻卷的海浪的波及，璨灵巧的身躯穿梭其间，借着混沌的波涛和暗沉的天色，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他像暗夜中的影子一样来去自由，鱼尾撞击船舷发出沉闷的“嘭嘭”声，面对高大的游轮时他都不曾畏缩，更别提几艘渔船了。

落水声，人类的呼喊声，还有来自自然的轰鸣声。璨在其中隐隐听到绯的低鸣声，希望他已经找到谈溯并准备离开了。

谁曾想，情况比预想的还糟。

璨闻到血腥味。

那个叫谈溯的人类身上有两三个血洞，生命力从他的体内流向大海。

人类，真是脆弱啊，没有坚硬的鳞甲和强壮的体格，但是却愿意保护绯，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璨和绯都知道什么是死亡，死亡是珊瑚虫死去化为岩礁，死亡是巨鲸落下永沉海底，死亡是咽下鱼虾化作自己的一部分。但是，死了就不会动了，被自然遗忘、抛弃。

这个人类没法再用温暖的身体抚摸、亲吻他们，没法再行走在陆地上或者畅游在海中；没办法感受到欢笑、激动、哀伤或者愤怒。所以，他不应当，也不该现在死去。

望着躺在绯怀中奄奄一息的人类，头顶是肆虐的海啸，身后的敌对人类无暇再抓捕人鱼。绯鲜少这样真情实感地哭个不停，慌了神似的用蹼爪去堵弹孔，鲜红的血液像红绸一样散在海水里。

璨定定望着谈溯那紧闭双眼的面孔，犹豫良久，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