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2)
月初,凌剑宗宗主圆寂。
化神期高手陨落,一时震动四方。传之最广的说法,是三百余年前剿灭仰云殿一战,宏光帝君中了仰云殿主穷其一生制成的奇毒,自此灵材玉液温养,却还是死于毒下。
下任宗主为其唯一的亲传弟子凤宁真人,悼典和即位仪式一同举办,就在本月月中。
“我听说啊,凤宁真人是帝君的私生子!”
歇脚的茶摊里,几个人咕咕哝哝凑到一块八卦。
“真的假的?说来听听!”
“当然是真的!都姓关,又长得那么像,凤宁真人还是唯一的亲传弟子,你想想?是不是?明明同代的那位真君如此出挑,现在还不是在执法堂坐冷板凳!”
“听着很有道理啊,”有路过的人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插话,“不过……你见过他们?”
“我们这样的散修哪有机会……你!你是!”同桌的散修忽然指着那人的脸惊恐大叫。
谢幼归摸了摸这副血色斑驳的面甲,心想有这么可怕么?
她覆盖小半张脸的面甲下露出一双眼唇,很友好地笑着回应:
“‘那位’真君。”
这下周围十丈的人都骚动起来,法宝流光霎时像条大江,飞遁的人不在少数。
要是我有心追,凭这群人的修为怎么可能真走掉?她在心里摇摇头。
发起话题的那名散修牙齿打颤:“断月真君!在下胡言乱语,您莫要放在心上!”
谢幼归刚要开口,却心有所感地偏了脸,指尖抬起,停住一个飞来的面团人,黑豆做的眼睛里不停流泪,把全身都哭得湿黏黏的,同样黏糊的声音从肚子里传出来:
“堂主速归!堂主速归!”
谢幼归捏着它,很无奈地说:“关露呈。”
谢幼归是来上班的。
她一向做事慢吞吞,“龟仔”的乳名被从小叫到大,母亲在世时总笑说慢点好,说她一定长命百岁,却还是二十多岁就猝死了。
死了以后依旧快不起来,被自称“系统”的高科技缠上时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就给了她一份几十页的合同,在噼里啪啦一堆拉她入伙的好话中,谢幼归就签了名烙了印。
她看过很多系统文,接受程度良好。
据系统自我介绍,它是连夜逃离项目组单干的,目的就是卧薪尝胆,狠狠打脸一直针对它的那个统。
谢幼归听了颇有感触,说她堂哥当初为了小女朋友冲冠一怒离家打拼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最后还是灰溜溜回了祖宅哭。
系统说那怎么一样,她天资奇绝,一看就是做任务的鬼才。
谢幼归很赞同自己鬼的身份,问了句任务类型,被龙傲天逆袭五个字雷得有点沉默,十分担忧地问这个龙傲天不会是她自己吧?
系统果断否认,说她是龙傲天的底气靠山良师益友伯乐伯牙金手指工具人,任务唯一目标就是让龙傲天走上人生巅峰。
它振振有词,表示经过周密计算,发现她性格温和处变不惊,对人友好又不失边界感,学习能力和各种技能都很强,这样的六边形战士举世罕见,又把谢幼归夸上了天。
在谢幼归视角,凭她丰富的“学识”,大致能判断出这只系统的种类——异头。它盘腿坐在魂体状态的谢幼归对面,全然不在意处于谈判对象的下方,身高约莫一米七几,特殊的是脖子以上是块长了草的电子屏,正对着的那面像波谱一样随情绪而起伏,头顶钻出来两片蓝色的菱形草叶,据它说是接收信号提供能量的,背面后来谢幼归偷偷看过,是滚动放映的拉投资小作文。
她很随遇而安地接受了合约,从此开始上班,现在正是第一个世界,而需要她帮助的龙傲天,就是即将成为宗主的凤宁真人关露呈。
修真世界动辄百年,系统根据自己做的调查报告,兢兢业业把她的性格投影,又顺应剧情做了调整和限制,跳过了前期百年时光,到剧情线里宏光帝君死的前一年才把谢幼归丢进去,让她接收记忆磨合修为。
一进世界系统就连忙给她调剧本,上面说关露呈炼丹天赋奇绝,作为凌剑宗主亲传弟子在师父死后被推上宗主之位。他从小被娇养,性格顽劣。仰云殿在他冲击元婴时暗算,于是关露呈走火入魔结婴失败,金丹废裂、修为倒退至筑基。
这是龙傲天的第一个剧情点,也是先抑后扬的逆袭开始。谢幼归身份是他的同辈师姐,宗门二把手,在他修为倒退后力排众议、管理宗门,甚至主动与之双修为他渡修为,直到不久关露呈在沉阳秘境中再得奇遇。
谢幼归看着这个剧情没说什么。
系统偷偷看她,还以为她会像有些宿主一样不服为什么要为龙傲天出生入死奉献自我,竟然真的这么温和吗?
它压下心里的违和感,解释说以前有宿主看完全部剧情,加速任务进程却导致剧情崩坏,那之后都是分节点解锁的,目前就只有这些剧情。
谢幼归沉思片刻,开口却说:“我怎么觉得那个仰云殿少主更像是龙傲天?标准美强惨。”
“啊?”系统有点懵。
“他宗门被剿,爹又把那个帝君刀了,现在是一个修真界公敌的地位,小白菜地里黄还要扶持家业,这是惨。好歹男主身边也是严防死守吧,他能在凌剑宗埋钉子搞偷袭,这是强。按照一般反派定律,他肯定长得又邪又美。”
她语气很平静,要不是还带着一点兴味盎然,系统差点以为她是认真的,也还是被她的思路牵着走,附和说:
“那个啥,我之前的组管的很严不准乱搞男男女女关系,但是我现在自立门户,宿主你要是想搞一下反派也不是不行。”
谢幼归轻轻点头,说:“你合同里说了,只要保证剧情点得分就好。”
系统没想到那么厚的合同她真的看了,连忙点头说是。
谢幼归冲它笑得很没有攻击性,很高兴。
她进了世界就对修行很感兴趣,连着练了一个月的法术,就用境界滞涩的借口下了山去体验修真界风景。
谢幼归一向运气很好,乱逛时采到了据说可解百毒的夕骨藤,把正在拉投资骗壮丁的系统急得嗷嗷叫,说不能改动基本剧情线。
于是她没管明年就会死掉的便宜师叔,顺手把东西喂给了一个快死的少年修士。
系统立刻弹出一个框,上面显示着:
恭喜!您提前解锁了重要角色,【???】对你的好感已达到「惊鸿艳影」
谢幼归看了眼变得陌生的操作界面,有种自己在玩攻略游戏的错觉。系统自豪地表示这是它新打的od,绝对增添了趣味性和积极性。
谢幼归没说话,只是默默打开好感界面,里面关露呈排第一位,下面的进度条都要爆了,四个红艳艳的大字:
「忠贞不渝」
谢幼归:……
投影的数百年中,她同关露呈青梅竹马、情笃意真,从小就把关露呈纵容得厉害,已经对她依赖到不见面就嘤嘤垂泪的地步。
这是龙傲天吗,这简直是摇尾撒娇的家犬,系统明着吐槽。
谢幼归当时正在拿戒尺抽家犬,笑容浅淡地回它:“反正只要让他顺风顺水到巅峰不就行了,是龙是犬有什么区别。”
它一想也对:“反正积分都是看剧情点完成度的。”
谢幼归把哭得黏糊糊的面团人收进储物戒,拿出昂贵无比的定向阵符一烧,人就到了关露呈药圃边的传送阵中。
关露呈几乎是被奇珍异宝围着长大,主峰后山全成了他的天下,飞檐高阁、琼池玉林,炼丹都直接在药圃旁的火玉坛台。
谢幼归把面甲摘了收进袖里,她这个身份的设定就是面容冷傲却内心敏感,对自己英气的脸颇为自卑,又为了撑住场面,干脆带了血色面甲。
她抬头就看到关露呈躺在炼丹炉旁边的榻上,一边哭一边嚼糖豆似的啃丹药。
“凤宁,怎么了?”谢幼归慢吞吞走过去。
一听到她声音,关露呈立刻从榻上坐起,湿润的凤眼就直勾勾地看过来。
关露呈是金单灵根,修为进阶不算慢,于是一张脸还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韵味。他眼皮薄,又天生泪失禁体质,眼角眉梢经年累月透着红,颇有些风情。
记忆中他炼丹时总推说热,谢幼归也懒得戳穿。这会儿一样,纱衣都不穿好,要露不露地赤足跑过来就往谢幼归身上扑,脸也在她颈窝蹭,哭得可怜,嗓子都发哑了:
“我为你彻夜不眠,已经半月不见,你还问我怎么了!”
谢幼归捏了捏他脸上软肉,心里觉得关露呈可爱,声音听起来却淡淡的:“都一百一十三岁了,还这么爱撒娇。”
关露呈抬头飞快地亲了她一下,又继续黏在她怀里,说: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明年可是认识的一百年了,实在值得庆祝,到时候我要让全宗的人都记住!”
谢幼归一步一步半拖着他往软榻走,嘴上嗯嗯地应着:“宗主大人威武。”
关露呈叫她看眼前的丹炉,说:“你先前问的我已经确定了。”
他无形的尾巴都要翘起来,邀功似地吐出红艳艳的舌头。
谢幼归摩挲着他的脸,垂眸笑了一下,拇指十分怜爱地擦过关露呈眼角,呼吸清浅地低头,伸舌贴上他的,交缠中暧昧丛生。
关露呈舌头并不长,这样的求欢使他舌根轻微酸疼,津液几乎要从嘴角溢出。
他潋滟的眼半眯着,痴迷神色比满山珍奇还动人,覆上谢幼归在他脸侧的手,借倾身而交换主导权,唇瓣甫一相贴,就将她压在榻角肆意亲吻。
谢幼归微微仰起脖颈,喉头轻轻吞咽,交换的津液和关露呈的舌似乎都要被她吃下。
她很纵容地抚摸着关露呈散开的发,舌头顶着他上颚的软肉,由浅至深、十分色情地插进去,几乎要吻到他窒息。
关露呈被这种麻痒欺负成了一滩水,趴在她胸口,又变成了随谢幼归支配的爱宠,整个人都快亲晕过去了,堵住嘴却还在呜呜咽咽,滚烫的泪水从谢幼归脸颊滑下鬓边,一边哭一边不争气地硬了。
双唇分开时,谢幼归替他拭泪,语气轻缓地哄道:“不可以,要等你元婴,凤宁。”
她进世界后就把关露呈哄到手,亲着亲着情难自禁早就不是第一次。但谢幼归对修真原理进行了深刻分析,发现泄元阴元阳影响修行竟然确有其事。一旦破禁,灵气运行周天时就不可避免地在关元穴逸散。她试着在元婴中运行灵气,除去开头穴位还有些难辨,发现实在事半功倍,也不必担心泄气。
系统知道关露呈就是懒得修炼,生怕谢幼归这话让他奋起直追结婴,剧情线就完全崩了。反而是谢幼归安慰它说不会,她会给关露呈找事做的。于是系统就这样看着龙傲天男主变成她的炼丹机器。
关露呈坐起来,抽噎着给自己打清心咒,从亲成浆糊的脑子里终于扒拉出初衷,努力端起神情,问她:“尝到什么了?”
谢幼归为他拢了拢发:“你再次调整了龙腹和元母草的比例,里头有份药材换了,但我尝不太出来。”
关露呈又凑过去亲她一下,笑得眼睛眯起来:“阿归果然最最厉害,这下你要的破灵丹也被我制出来了!”
这一年来系统围观她让龙傲天男主炼了许多种丹药,最近又像是随意翻出来几瓶似的叫他合为一丹。而关露呈十分听话地连夜赶制,终于给了她破灵丹。
谢幼归安抚他片刻回了自己的揽月峰,路上系统问她要这个干什么,谢幼归回答说:
“既然到了修真世界,谁不想成为天下第一人呢?”
系统腹诽:这应该是武侠世界的台词吧。
刚入世界时谢幼归看什么都新鲜,符阵八卦、音修剑修法修体修都想尝试一通。游山玩水后她终于回到宗门,想到自己以后被迫打工的剧情,粗浅了解了管理方式和各峰职能,然后又去执法堂亲自挑了几个宗门任务做,倒是始终都没有见到自己的便宜师父。
她师父和前宗主,也就是关露呈师父兼亲爹是师兄弟,如今已是炼虚期大能,却无心俗事只知修炼,不光修真界,连谢幼归这个亲传弟子见得都不多。
她接收记忆时十分意外,这位合明真尊简直长得像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怪。系统还是不够了解她,和这样的尤物做了百年师徒,她怎么可能不下手?
上次和便宜师父见面还是四年前,谢幼归结婴需要他护法,等她渡完雷劫再醒过来却发现人早走了。
如今宗主卒然崩逝,合明真尊怎么也该出来一遭吧。
谢幼归往传音玉符里注入灵力,说:“师父,五日后便是凤宁的继任典礼了,您何时出府?还有,弟子近日修行有惑,师父可否教教我。”
“知道了。”玉符里传出的声音悦耳极了,再平常不过的三个字也如落珠玉,有种引人入胜的魔力。
揽月峰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合明常年于崖顶闭关,收到传音后不过几息,谢幼归就在正殿闻到了一阵彻骨的冷香。
走进来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修眉俊目,柔和如月。
可他形容实在异于常人,银发铺满脊背直蔓至小腿,眼睫皆白,像一场从不曾动容的霜雪,眉心那粒朱砂痣殷红似血,行走间香气逸散,竟有种违和至极的艳丽。
谢幼归看得有些愣神,又连忙行礼喊他:
“师父。”
季聆澜轻轻点头,开口便是修行:“是境界遇着瓶颈了么?”
谢幼归去年还用着这个借口下山玩了个痛快,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在关注自己,心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回说:
“弟子自觉修为圆融,却始终困于元婴初期不得寸进,于是便想请教师父。”
季聆澜垂眼看她,说:“周身灵气盈涌,瞧不出什么。去东偏殿吧。”
东偏殿是谢幼归打坐修行之地,有季聆澜亲手布的聚灵阵,和她结丹时的贺礼千年东玄石床,有清心凝气之效。
系统感叹:“宿主真是我见过工作态度最认真的,修炼也太勤奋了。”
它眼光就是好!
谢幼归没管系统美滋滋的自我陶醉。她被绑定之后早就下定决心要及时行乐、好好体验各个世界,如今简直是一心扑在修炼,不然也不至于只把男主勾到手了。
她活着的时候作风就十分开放,交往过的男性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现在看着漂亮师父,又有些心痒了。
季聆澜同她一道盘腿坐在石床上,银红色的唇开合:“先运心法,再行周天。”
谢幼归应是,甫一盘坐便觉灵台清明,心想这床实在是降火的好东西。
季聆澜在灵力周转时双指搭上她手腕,清润的少年声线低低的:“放松。”
谢幼归内视体内经络,看到一股纯白的灵力从神门穴钻入,随她一道行经。她听话地不设防,却被季聆澜的灵力冰了一下,气息微微紊乱。
和她看过的师尊文套路差不多,季聆澜是变异冰灵根,又是剑道天才、孤僻清冷。谢幼归为自己以前说看腻了的话道歉,季聆澜真在她眼前时根本忍不了,只想看他破碎、潮热、于爱欲中痛苦。
“专心。”他清淡的声音响起。
东玄石床也压不下她的心思……谢幼归倒不觉心虚,暗道美人人恒爱之,然后就专注运转心法了。
季聆澜有几分惊讶,上次指点她还是许久以前了,那时谢幼归灵力还带着些古板的虚浮,有形无魂,如今再看,竟已经生意盎然,厚重之中不失风灵根的飘逸灵动,是心境的全然提升,又怎么会修为难有寸进?
谢幼归自己却清楚,她毕竟是接受过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成年人,对于瓶颈松动、打破壁垒这种东西还有些不真实感。只是这话没法跟季聆澜坦白,于是只好随他的方法一点点探查。
季聆澜同她行过一个大周天后收手,说:“灵力颇有精益,你用心了。”
谢幼归看着面前这半大少年一脸老成地夸自己,忍不住有些想笑,但面上还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温和模样,注视着季聆澜说:
“有师父肯定,弟子就心满意足了。”
季聆澜被她看得有些说不上来,垂眼道:“你心境灵力皆属上乘,许是感悟不够。”
谢幼归说:“可我听说师父结婴后十二年便入了化神期。师父不也不常下山么?”
季聆澜看着她,心想他修行前二百年几乎从未遇过瓶颈这话会不会太招恨,又等来谢幼归一句:“既如此,师父陪我一道出去走走如何?”
季聆澜缓慢地眨了眨眼。谢幼归瞧着他,恍然间以为要有雪从他睫上落下,听到他开口说:
“可。”
谢幼归就笑:“一见到师父我就觉得自己境界松动,可见师父才是我求而不得的奇遇顿悟。”
系统看得目瞪口呆,说她两面三刀,跟在男主面前完全不一样。
术业都有专攻,不同人自然也不一样,谢幼归回它,从零散记忆里摸不清季聆澜的性子,她得亲自试探确认。
“断月。”结丹时道号都是师长起的,他每次喊她都像在喊自己的孩子,承统受名、师徒伦理,怎么不是自己的孩子?季聆澜那双琉璃似的眼睛晦暗难明地看着她,说话很慢,像在整理措辞:
“你……活泼不少,也比小时候更亲近我,我很高兴。”
谢幼归直勾勾地回视,轻轻笑起来,心想这师父好傻白甜,一点暧昧试探也听不出。
系统提醒她:“宿主,修真世界的师徒和父母子女没区别的,合明真尊怎么可能对孩子有那种心思,他现在是久违的父爱!父爱!您别被误导了。”
谢幼归:“……行。”
系统目睹她“惩戒”驯服男主之后心里就有点怵,但还是开口说:“宿主您确定不会影响剧情吧?”
谢幼归依旧注视着季聆澜,目光一点也不偏移,说:“宗主过世,我才反思起自己同师父太疏远,您愿意被我亲近,我也很高兴。”
系统被无视,嘤嘤嘤地去写项目计划书了。
季聆澜垂下眸,“嗯”了声说:“世事无常,我今后会多陪你修炼。”
修炼狂魔啊,谢幼归在心里吐槽。
她指尖一动,那瓶破灵丹就躺在掌心。
谢幼归说:“师父,我叫凤宁制成了新丹药,想看看借药力能不能到元婴中期。”
他们相对而坐,季聆澜伸手接过破灵丹时才发现原来离得这么近。他有些不自在,垂下眼拨开瓶塞,轻轻嗅了嗅丹香,问:
“丹力澎湃,恐怕过犹不及,今日就要用么?那我为你护法。不是说……”
不是说一道出去走走……他在心里补全。
谢幼归被他可爱到了,刚刚说的不准,原来师父是外冷内热的傻白甜,一紧张就垂眼逃避。
她笑眯眯道:“继任典礼之后师父同我下山好不好?然后我再用这破灵丹。”
“好。”季聆澜很乖地点头。
季聆澜很听话,这五日都同她在揽月峰练剑修行。
谢幼归是风灵根,谁见了都夸是个剑修的好苗子,不像当初的季聆澜,他灵根属冰,做法修应是最合适的,却执拗地要习剑。
他没有选错。
季聆澜只握着把木剑,步法如水般蔓延,谢幼归幻觉这片紫竹林里全是他,银白的发和剑光一道盈了人眼,一片雾缭雨绕中飞鸟不惊浮云不动,眨眼间她才发现季聆澜已经将这一片紫竹顶的叶子都斩落。
……太厉害了,剑术步法呼吸无一不精无一不和谐,好像他就变成了那片雾、那场晨露的雨。
谢幼归看了之后很不满地对系统说:“你投影的都什么,我上手之后感觉这身体很废物啊。”
系统委屈:“非本人托管就是这样的!您天分已经很高了,就是还不熟练而已。这种时间久的世界我们都是跳过前期的,况且也给了您一年时间适应来着。”
她一个唯物主义者,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怎么也做不到彻底圆融贯通吧!
系统说:“我保证下个世界就是胎穿,宿主你别生气。”
谢幼归看完师父使剑,又凑过去要看他布阵。她过去百年主修的除了剑就是阵法,这一年基本熟练了,但还是觉得玄乎,发挥出的水平有些看运气。
季聆澜对她很纵容,体贴地说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语气温温柔柔还长了张妖精的脸,谢幼归要被他萌哭了,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贴在他身边,连打坐也要邀请季聆澜一起,美其名曰师父在身侧弟子更有感悟。
在季聆澜的贴身指点下,她本就出色的剑法身法一日千里,到继任典礼那天谢幼归拉着季聆澜袖子,撒娇说要带他御剑下去。
季聆澜看着同他越来越亲近的徒弟,没有吐出师尊文标配的“胡闹”,而是面上一派淡定地点头同意,等谢幼归召出佩剑的时候耳朵红红地抿嘴笑了一下。
谢幼归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越看季聆澜越可爱,觉得今天这个继任典礼真是度日如年,她实在等不及和师父下山玩了。
季聆澜站在她身后,在谢幼归念诀起剑的时候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腰。
谢幼归笑眯眯地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抽离,说:“师父莫不是第一次与人同乘一柄剑?”
“嗯。”季聆澜声音有点闷,像在不好意思。
他的手很凉,摸起来不像是练剑的,倒像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实在软滑极了,谢幼归克制不住地又摸了摸。
她知道季聆澜迟钝,对这种程度的吃豆腐一点也感觉不到,甚至以为是亲近的体现,昨天夜里衣服被谢幼归剑气割开也没觉得不对,还乖乖拉开衣襟让她放心没有伤到自己,胸口雪白像只兔子。
他衣服都是名贵布料制成,寻常物事伤不了分毫,因此昨夜季聆澜还为此夸她有长进。
长进什么?把师父的衣服剥开么?
总之那件衣服是不能穿了,谢幼归在他一堆黑的白的里头挑了半天,发现款式大差不差,都是收窄袖口的直裰,开叉很高,想必是方便他用剑。
谢幼归心想下山一定要哄着季聆澜打扮一番,又因为今日也是悼典,两个人就都一身白地去了。
她落到台下才发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季聆澜穿白像个妖里妖气的少侠,而一群白衣服里头关露呈格外显眼,漂亮又脆弱,一双眼睛看着她像索命的艳鬼。
要想俏一身孝,诚不我欺,她在心里想。
关露呈眼角泛红,广袖拢不住竹一样清瘦柔韧的身姿,行走时丝绦和他的长发一同垂散,那么窄的腰就藏在云似的衣裳里。
他行礼道:“凤宁见过师叔师姐。”
季聆澜颔首。
谢幼归替他理了理头发,语气有些嗔怪:“像小孩子一样,今日好歹也是继任典礼,怎么冠也不束。”
关露呈就对她撒娇:“我想你替我束嘛好不好?”
季聆澜有些怔愣地围观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师侄向自己的弟子卖痴,那神情自然又依赖,透着一种旁人插不进的亲昵。他忽然觉得眼熟,谢幼归这几天亲近他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季聆澜有些想不明白。
可关露呈不是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合明真尊。他在看见谢幼归御剑与季聆澜同来时尖刺就竖了起来,一种直觉使他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师叔,谢幼归的师父,这个瞧起来漂亮得过分的少年。
关露呈抓着谢幼归的手,在她为自己束冠的时候眸光从季聆澜微怔的脸上划过,又自然垂下,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将他狭长的凤眼彻底充盈,看不出一点阴翳。
谢幼归装作不知情,心里却被关露呈的敏感吓了一跳,对系统说:“你的龙傲天男主好像是个白切黑。”
“啊?”系统从工作中抬起头,“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啊,真的假的?他不是你的忠犬吗?”
“那说明他装得很成功。”谢幼归腹诽。
她把关露呈送回台上,带着一问三不知的师父四处同其他宗门的人寒暄周旋,看得系统佩服又羡慕,说它在酒局上要是这么灵活圆滑早就拉到金主了。
谢幼归在心里回说它还可以去卖身。
系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很羞愤地叫她不许说了。
谢幼归一派从容温和气度,又和凌剑宗的某个长老聊上了。
对方有些遗憾地说:“论资质心性,这一辈都是你最好,可惜啊……”
瞎子才看不出来关露呈跟她亲密呢,谢幼归先入为主觉得是低级的挑拨离间,转眼又看到这位长老拉着季聆澜叭叭地说他最近阵道的心得,心想可能凌剑宗的人情商就是这么低吧。
虽说关露呈才金丹圆满,但不少小宗门的掌门还没他修为高,更何况他才一百岁出头,前途不可限量。
到场的都是名门望族,面对凌剑宗的变革各自心思百转,却在谢幼归拉着季聆澜走上去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修真界实力为尊却也不甚清白,利益交缠比俗世争斗还要复杂,谢幼归对此十分清楚。
她施了扩音术法,说:“诸位道友今日前来,我凌剑宗上下皆倒屣相迎。宏光帝君圆寂实乃憾事,而凤宁真人尚且年幼,过去沉心丹道,虽研制出了强固灵丹十倍百倍的丹方,于修炼一途却实在稚嫩,人际往来亦是一窍不通,故延请我师合明真尊出关,今日同诸君聚上一聚。”
系统嗷嗷叫:“宿主太帅了!霸气护住龙傲天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