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2 / 2)
“当然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读书学习,日后可以更好的报效祖国,我们国家需要人才。”
“可我从来都没打算报效国家,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个很自私的人。”邬长筠端起杯子,抿了口温热的水,“很可笑吧,我演了无数英雄,将军,自己却是个贪生怕死的逃兵。”
“别这么说,你已经比很多人勇敢了。”
邬长筠长叹口气:“但我已经没钱读书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这是杜召送我的。”
“很漂亮。”
“我身上就只有这一枚戒指了,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钱都拿出来给游击队买枪,买物资,还有散给了在鬼子扫荡中幸存的村民。”
“谢谢你。”
邬长筠举起戒指,它在黯淡的月光下仍璀璨夺目:“它可贵了,你那个傻外甥花了两万块大洋买的。”
陈修原听此,露出些笑意:“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我曾经想,虽然钱财散尽,但是还有这枚戒指,我可以把它当掉换取一笔不小的钱,继续去读书,可是今天,就在刚刚,我忽然不想走了。”
“为什么?”
“从前,我一直不甘心做个给人取乐的伶人,我想要别人的尊重,我需要文化知识,去走出更广阔的路,可直到现在才发现,我好像陷入一个误区。
戏曲,本身就是文化。我们中国独有的文化,能给人一股特殊的力量。”
邬长筠将戒指戴在手上,透过指缝,看着高高的明月:“我想回到原点,重新地、好好地走下去。”
……
陈修原并不是另一小队的将士,具体职务邬长筠没细问,只知道是延安来的人,在此地协助新四军合编事宜。
到里口乡还有近四十里路程,中途驻扎于山村外休息。
邬长筠给大家唱了几嗓子,一个个跟在后面学,漫山遍野戏腔回荡,好听极了。
几位伤兵吃饭慢一些,邬长筠啃完饼,到远处的溪边接点水。
春风徐徐,旺盛的野草垂落在清澈的溪边,随水流摇过来、晃过去。她喝下半壶,又盛满,塞上壶塞起身,远眺茫茫麦田,绿油油的一片。
二丫不见邬长筠,往远处望了望,见她独自立在水边,便寻过去,站到她身边。
邬长筠看来一眼,没有说话。
二丫欲言又止,几番纠结,没好意思说出口。
邬长筠余光瞥见她紧抠手指,望着远方的云和山,淡淡道:“什么事,说吧。”
听此,二丫心跳瞬间快了一拍,转身正对着她,一本正经得说道:“我想拜你为师,跟你学戏。”
邬长筠目光飘下来,俯视面前这紧张的小丫头:“是看我在台上,觉得威风?”
二丫点点头。
“看和学完全是两码事。”
“我知道要吃苦,我不怕。”二丫握着拳,诚挚地凝视着邬长筠,“我想学,可以教我吗?”
邬长筠又问:“学来为了什么?”
“给战士们唱戏,和你搭戏。”
这个理由邬长筠倒是没想到,她瞧二丫忐忑的表情,笑了笑:“翻两个跟头看看。”
二丫脸上顿时松弛下来,激动又忐忑地往后退两步,连给她翻了两个。
许是农活干多了,确实挺有力气,邬长筠重新打量一遍她的身段,抱臂道:“想学武旦还是武生?”
“都可以。”
“女唱生角本就不容易,尤其是武生,更辛苦,也难一些,都是一下下摔出来的功夫,你想学武旦,我也能教,不过我的看家本事是武生,师父从小教起,一句一句顺下来,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亲手指导的。”邬长筠故意板下脸,严肃道:“但我提前告诉你,我脾气不好,没多少耐心,你做不好,我会罚你,唱不好,也会罚,甚至会动板子,能接受吗?”
“能!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每个学戏的刚开始都这么说,都是斗志昂扬的,觉得自己未来一定能成角儿,唱出个名堂来,但是全中国多少伶人,赫赫有名的就那几个,大多数只能混个温饱,现在武戏又不受欢迎,日本人管着,大多剧目都被禁演,现实我跟你说清楚,你得想好了。”
“我没想这么多。”二丫坦诚道:“我也不想出头,成……”她刚才说成什么来着?二丫挠了挠头,“角!我就想唱给想听的人听。”
邬长筠沉默了。
二丫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了,怯生生地问道:“可以吗?”
“嗯。”
二丫一阵愕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同意了,高兴地直跺脚。
邬长筠见她喜悦的模样,心中愉悦轻快,也想笑,强忍住,保持严肃:“收你,并不是因为你喜欢,或是我们的关系。我师父三个徒弟,师哥死了,师姐退出菊坛,只剩我个半吊子的,万一哪天我死了,他的功夫总要有人传承下去的,京剧,也得传承下去。”
二丫急道:“你不会死!”
“是个人就会死。”
“你不会!”
邬长筠一时无言,想起自己拜师时的阵仗,走了会神,才对二丫道:“我没那么多讲究,现在也没条件,你就给我磕三个头,叫声师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