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1 / 2)
没有就没有,没有又怎样?平城的兵,需要朝廷的兵符吗?
薛凌捏着手腕,觉得四肢百骸都活泛了过来,她回正脸看向江闳,见后者还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撇茶叶沫子,也去学着端了一盏茶。这种乍悲乍喜将人的思绪拉成单一直线,无暇顾忌其他。
以至于薛凌有瞬间的解脱,忘却薛弋寒死因,忘却宋沧还在狱里,转而陶醉在自己的父亲并非千古罪人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中。
她甚至都没去想想真要论个究竟,也该是魏崇多疑,皇家不轨。这些东西与她毫不相干,她哪有功夫去怨憎一个陌生的死人,她只想留住平城,留住前十四年听见的,看见的,以及,深信不疑的。
只是,快没了,其实她也知道快没了。但只要还剩一丁点,她就得不惜一切抓牢,她捏着茶碗,莫名想笑。
因为,她突然觉得,他妈的,假如那半块兵符不在魏塱手里,她碧落黄泉都得找出来,粘到那狗手上。除非将手砍了,不然拿不下来那种。
于是她又安稳了些,饮了一口茶水,道:“江伯父若是有什么实质证据,不如早些拿出来,我也好早些去找找,免得夜长梦多。”
不等江闳答话,她又想起些证据,继续道:“按江伯父所言,当初魏塱并不知道兵符已经不在我爹手中,当初他问我爹要才是……”。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爹绝不会藏着这东西,等着拓跋铣如入无人之境。”
江闳并不恼,他知骗不过薛凌,也听出薛凌话里是暗讽他掖着兵符的事儿,坐视当年西北沦陷。莫说当时江府如热锅蚂蚁,压根记不起这事儿,就算记起来了,他也确实是不知那兵符在哪,连薛弋寒还兵符的事儿,他都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是真的。
万一,最后兵符没找到,魏塱会怎么想,实在不可预知。而且当时,他以为薛弋寒还在大牢里好端端的喝二月春,真要有兵符什么事,怎么也轮不到江府来开口。便是现在,他也不知薛弋寒早就身亡,导致魏霍两家无从问起,故而他对薛弋寒不会藏私的说法有些不屑一顾。
薛弋寒下狱是早,死的却晚,是在无忧身死后才定罪的。皇帝跟霍准肯定问过兵符的事,也许他正是因为不愿意告知所以才自尽,薛凌有什么脸在这说薛弋寒不会藏着?
然江闳此时并不想与薛凌争执,只微笑着道:“我哪有什么证据。不过,是谁给了你雪娘子的详细出宫路线?”
“让那人再给一次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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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
薛凌看了一眼慕厌,又将视线移回江闳身上。鼻尖虽略有酸楚,却转瞬即逝,继而便继续吹碗里茶叶。她虽并不太信魏塱手里没兵符,却明白江闳手里一定有点什么,不然不能骗得魏玹的人过来。
可即使江闳手里有什么,他也并不愿意告知,而是放出一点细枝末节,去引诱薛凌将躲在暗处的人供出来。能知道后宫妇人出行路线的,应是魏塱身边亲信,这个人是谁,江府目前不知。
霍云昇那档子事,江府出了大力。双拳难敌四手,薛凌一人总是无法做的圆满。问题在于,她本就有些刚愎在身,更何况,和江府还有一层隔阂在,她确实是没详说宫内霍云婉的身份。
又或者,江府本也不该与霍云婉搭上什么关系。戏台上虽热闹,终归只有一个角儿,其他都只能做副。副与副之间,牵扯深了,只会喧宾夺主。偏偏这一群人,人人都想做那个角儿。
而薛凌,还以为她理所当然的是那个角儿。倒也不是她自大到以为天下尽在囊中,仅仅是人皆习惯成自然,非一朝一夕可改。从苏家出来,总不过才半年余,算一算,江齐两家称的上她处事之师。
平城少有人饮茶,薛凌也不惯饮这斯文玩意儿,说是水又不怎么解渴,说是吃食又不充饥,哪就能品出个长篇大论来。今晚坐在这,忽地就明白其中好处。想是一堆各怀鬼胎的人凑一起,话不投机还必须得说上半宿,尴尬处若非一盏甜苦交织的东西提神醒脑,再吹吹茶叶沫子转移视线,倒叫人坐立皆是无所适从。
她低着头,静了片刻,似在思虑江闳说的是谁,片刻后缓缓道:“国公说的对。”
“只那人给我的,必然是准的。就不知江伯父的消息是谁给的,准还是不准,万一误导了瑞王殿下怎么好?”
薛凌抬头,正看见慕厌与江闳对视。她倒不指望轻描淡写一句话能挑拨江闳与瑞王关系,只找了个由头将话题岔开。非她到了这份上还要跟江闳计较,然宫中霍云婉之事,有些难以启齿。不讲的清楚些,又怕江闳怎么也不会信。
除却对霍云婉一些相惜情愫在,自幼所学也让她不想多于议论旁人私事,尤其还是女儿家的闺中秘闻。防着江闳继续追问,不等他开口,薛凌便又道:“假如就真的不在魏塱手里吧,又能如何。我爹从未跟我说起这事,我也无从找起。”
话语微停,她看向江闳,想说几句关于宋沧的事,话到嘴边却是:“就算找到了,没有魏塱手里那一半,也不过是废铜一块。侥幸能全部拿到手,打胡人也许没什么问题,江伯父想挥师南下,只怕也是痴人说梦。”
江闳早知薛凌言语不逊,自是不当回事。却是慕厌忍不住,抢白道:“谁要挥师南下?瑞王只想拨乱反正,同时免百姓流离之苦。除去霍家奸佞后,只要西北无人犯上作乱,京中自有瑞王力保太平。假如这块兵符永远不见天日,薛小姐,你是薛将军之女……总该有些故人尚在。”
他一介下人,喜怒都藏的隐晦。便是有所不忿,也就是语速比先前快了一些,急切处倒好像确实是薛凌小人之心,度了他家主人君子之腹一般。
薛凌眼角一挑,片刻功夫,她倒是想透了慕厌所未何来。明明江府现在一无所有,魏玹要趟这滩浑水,应该等到霍家倒台,江闳手里有筹码了再说。
如此心急火燎将自己绑在一条并无多大把握的船上,非蠢,即贪。她猜魏玹若是个蠢的,也不能在魏塱眼皮子底下活的这么愉悦。所以,大概是后者。贪这个字并不是那么好解释,你瞧他嘴张的大,说句贪心不足,没准是别人胸有成足,自信吃的下也未可知。
现在江府是无实权,但真等拿到了霍家的东西,魏玹再来分一杯羹,不就得看江闳脸色。既然可能性已经有了,不如提前来抢抢勺子,将分粥的权力抓自己手里。虽是冒险了些,但富贵险中求嘛。
得陇者,望蜀。若是魏熠登基,几位富贵王爷未必就会起什么心思。可惜龙椅上是魏塱,魏塱行的话,其他姓魏的为什么就不行?
猜的对与不对,谁也不能有个定性。魏玹真的是想舍生取义,不顾死活孤注一掷的要完成大业也未可知。然薛凌与魏玹没什么交集,自然不会在这会深究魏玹是个什么心理。
但慕厌几句话让她稍有释怀,一开始听江闳提起兵符的事,还以为是这群人打着让她去找兵符准备起战的主意。听慕厌这口气,应是根本就没想过去找什么兵符。当时是想让她去笼络些所谓故人,确保魏玹登基后,西北不出事就已足够。
怪不得,魏玹要派个人过来跟她叙什么君臣情分。
确实有几分可能性,霍家一死,将京中御林兵权就会拿到手。找个月黑风高夜,将往事再演一遍。魏塱一死,魏玹登基,文有江家,武的话,只要整个西北喊了“万岁”,当是不会有几个人胆敢造次。
听上去是比起兵讨贼容易的多,但薛凌并不是因为这个缓了躁郁。她在这数月里,常有大段大段的迷茫,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喜怒缘由。以前在平城,在苏府,事情大多简单而直接。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人和事,你明明带着厌恶,却免不了因他的某些举动而欣喜。
慕厌说的巧舌如簧,实际不过就是想表达,魏塱手上无兵符,只要处理完霍沈两家,让薛凌用薛弋寒之女的身份去稳住西北罢了。她甚至能想的到说辞是什么,大抵是魏塱弑父篡位,陷害忠良,祸乱百姓,人人得尔诛之。
这件事,天下再也找不出谁比她去做更合适了。最好要声泪俱下,痛哭流涕,绘声绘色的讲自己父亲如何枉死。也许魏玹会对她是个女儿的身份欣喜若狂,将门孤女,苟且偷生,为父洗冤,必然是能让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这点伎俩,薛凌看的分明。她显然是不可能一遍遍的将自己伤疤抠开来博取谁人同情,更加不可能拿薛弋寒之死去牟取所谓千秋大业。按着以前性子,听慕厌这样说话,她能将眼前桌上茶碗踹个干净。
但现下却只是轻叹了口气,微不可闻。她觉着魏玹虽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夺位,起码……起码没打算将百姓卷入战火。国不可一日无君,假如她能得偿所愿,手刃魏塱,换个稍微爱民点的坐上去也不错。
二来,既然他们压根没有找兵符的念头,就说明江闳对兵符去了哪一无所知,倒也不算故意瞒着自己。不然的话,但凡有丁点线索,肯定会想办法去找,有兵符再去稳西北,比两手空空效果要好的多。
毕竟,所谓故人,西北战事之后,又经过霍深两家三年清洗,还能剩几个?她都想的到,没理由魏玹跟江闳想不到。无非是确实没办法,下下之策也要用罢了。
但薛凌脑子里还有个更下策,只电光火石一刹那。她怕的很,好在慕厌没那么编排,所以她本是看江闳二人嫌恶的很,听完慕厌的话,却是有些劫后余生。
终究是有了对比才知道谁好,她本以为先帝魏崇是千古明君,一丢烂摊子破事下来,总算生出片刻人无完人的宽容心,想着只要魏玹但凡比那狗东西强点,慕厌说的什么东西且先忍忍过了。
不过,真细想起来,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起码比宋沧翻案要靠谱的多。一朝功成,所有事情都能大白于天下。薛家又能站在帝王身侧,同享万民荣光。
江闳觉得,这对于薛凌而言,应该是比什么都重要。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早早将魏玹的人叫了过来。想以此说明,薛家想要的公道,总还是要顺着皇室之人才行。既笼络薛凌,也先丢个甜枣给魏玹。
而怎么分霍家的东西,两方已然达成一致。江家文臣,又只有一个儿子能上台面。一双手必然是拿不稳西北,所以江闳想要京中禁卫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