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荒芜青春六(1 / 2)
虽说答应了给张优尔弄安眠药,但郑涵森还是比较谨慎的,每次只按量给一颗,并且亲眼看着她吃下去。
他并不知道,那颗药在她手里过了一轮,吃到嘴里时已经被替换成了普通的维生素。
张优尔就这样偷偷地攒了一段时间,算了算剂量应该已经差不多的时候,在一个张珏和郑泽都在家,郑涵森没法大摇大摆进入她房中的夜晚,吞下了所有的安眠药。
赴死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毕竟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可是,似乎也并没有太过轻松,在意识渐渐模糊快要沉入混沌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又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挣扎。
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才活了十六年,明明应该是最灿烂最美好的年华,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吗?
可是凭什么?她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死的是她呢?
……
可是药已经生效,身体上的反应已抗拒不了,最终她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算了。算了。
就这样吧……
在医院睁开眼的时候,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睡了一觉,并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直到看见床边两眼通红的张珏,她才慢慢想起来,哦,自己是打算自杀来着。
但看来,没死成。
庆幸,是那一刻最先涌入她脑内的情绪。
张珏见她醒来,抱着她又大哭了一场,说所有事情她都知道了。
她不停地对张优尔说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要是能早些注意到她的异样就好了,要是能多和她沟通交流就好了,要是能……对那个小畜生多一些戒备就好了。
她还坦诚自己年轻时确实头脑简单走歪了路,也做错了事,可造成的恶果不应该由一个孩子来承担。
“优尔,为这种事放弃自己的生命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张珏抹去眼泪,稳定好情绪后,语重心长对她说:“你以为妈妈以前没想过死吗?想过无数次……有一阵我都快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听说同行里另一个女演员自杀了,她受不了流言蜚语,受不了世人的异样眼光,最终选择了解脱。可是这样真的就一了百了了吗?”
张珏眼含悲悯:“并不会。当时新闻对这件事大肆报道,悲叹感慨红颜薄命,可字里行间都在隐晦描写她的美艳性感,她的花边情史,用她的不堪过去博人眼球,她的影片光碟被炒出天价,人们会看着她的电影缅怀流泪吗?也不会,他们只会满眼兴奋面目丑陋地去肆意评判,诋毁。”
“所以从那时起,我哪怕多痛苦都不会再想着死,因为这样太傻太不值得了。一个女人的血泪,甚至生命,对那些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最多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或消遣。”
“我说这些也许你现在还不懂,但你只要知道,该死的不是被欺负被掠夺的受害者,而是那些施加伤害还恬不知耻洋洋自得的畜生,明白吗?”
张优尔被她抱在怀中,再次泣不成声。
对于母亲,她心中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怨的。怨她为什么态度坚决地把自己接过来又不管自己,为什么不早些把以前的经历都告诉自己,为什么不早些把这些道理也都告诉自己。
如果有人能早点对她说这些话,让她明白让她觉醒,她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无解题。她们母女间之前隔着十年的时光,相聚后各自都固执倔强又敏感,总顾忌给对方造成困扰,再加上还有郑涵森从中作梗,母女相处也愈发生疏别扭,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已筑起了厚厚的心墙。
张珏那天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算是把这几年来想对女儿说的所有话一次性都说尽了。
中途郑泽过来,还揪着满身伤痕形容狼狈的郑涵森。
郑涵森一看见病床上的人,颓败隐晦的脸上就现出了生气般,双眼发红地要奔上前,然而还没靠近就被张珏拦住了,还被她咬牙切齿地狠狠扇了两巴掌,原本青紫交加的脸上更是惨不忍睹。
郑泽也黑着脸,一脚把他踹到地上,让他跪在了病床前。
张优尔吞药后,最先发现异常的是他。他夜里不安心偷偷跑进她房间想看看她,就感觉不对,惊慌失措地拨打了120,又去叫醒了大人。
在张优尔被抢救过来之后,两个家长就开始调查原因,得知了学校发生的事情,最开始他们还以为罪魁祸首就是学校老师所说的那个代鹏,想要找上他的时候,郑涵森过来自己承认了,说事情前后都是他在暗中操纵。
张珏当即就上去打他,郑泽也气得一顿拳脚,又拿皮带抽得他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然后就拎着他来给张优尔认错道歉。
他跪在那低着头,面色憔悴颓唐,一遍又一遍地对她忏悔:“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张优尔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经历了这样一次生死,她的心性已有了变化。一股强烈的恨意占据了她的心间。
是啊,凭什么自己要去死?该死的明明是他。
她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他会怎样?恐怕根本不会怎样,他会活得好好的,继续享受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偶尔回忆起她,或许他也只会嗤笑一声,评价道:“那就是个蠢货,不过逗弄两下就想不开自杀了,没劲。”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坏种,从根上就烂透了。
他才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这样想着,在被子下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果盘,然后平静地请求房中的大人都先出去,她有话想和郑涵森单独说。
张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和郑泽一起离开了,病房中就只剩下两个孩子。
郑涵森还低着头,张优尔默默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出声:“过来。”
他猛地抬头,眼中早已不复之前的嚣张阴戾,而是流露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担忧有胆怯,还有些许的期盼。
他当即就要站起身上前,却又被张优尔制止:“跪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