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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来的正好。”那中年人受了他的礼,说的话却不给他留丝毫情面。
“我这孩子自小养的性情温和,先前见你也是仪表堂堂,才把他许配给了你,哪知你成亲之后竟是这般不求上进。”
顾绰用一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语气评判道,对面前这个名声不好,最主要还身无分文的草包没有丝毫尊重。
想他凭借秀才的身份一向在镇上被尊敬对待,若非晏家有些钱财,他才不会让自己与这些商贾之人有联系。
如今他这个便宜儿婿被他爹赶出了门,以后怕是沾不上晏家的便宜。不如赶紧趁着顾笙还没有孩子让他改嫁,这样还能再收一份聘礼,保证后顾无忧。
“既然你回来了,那快点把和离书写了,看在我儿伺候过你这几月的份上,就别让他下半辈子还跟着你受苦了。”顾绰煞有介事道。
顾笙攥住晏辞的袖子,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晏辞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岳丈大人,先前的确是小婿的错,小婿这段时间已经痛改前非,断不会再让夫郎与我受一点苦。”
顾绰冷笑道:“你都已经被赶出家门了,还住在这破屋子里,这还不叫受苦?”
“夫君他从来没让我饿过肚子。”顾笙眼睫微颤,“住在哪里不重要,能和夫君在一起就好。”
顾绰似乎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小儿子敢出言顶撞他,怒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晏辞将顾笙拉到身后,微微蹙眉:“岳丈大人是读圣贤书明事理之人,何必要把念头强加于别人之上?”
“那又如何,我这是为了他好,难道就让他跟你这样穷一辈子?”顾绰一甩袖子,脸上的神情一派正义凌然,仿佛真的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我已经给他寻了一门好人家,无论家世学识都在你之上。你不过一介商贾之子,自己不上进,莫要耽误别人。”
“为了他好?”晏辞笑了起来,“既然是为了他好,你从头到尾就不问问他的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顾绰觉得晏辞莫名其妙。
“他是个哥儿,无非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罢了。”
“”
“而且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你要是不同意就拿十五两出来。”到了此刻,顾绰终于不再打着对顾笙好的幌子了。
十五两这是人家答应给他的聘礼钱,虽然一个改嫁的哥儿根本不值这么多,但毕竟顾笙成亲前的名声很好,人又长得标致,这些聘礼对于顾绰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我没有十五两。”
晏辞心想,我今天刚挣了五十文,就有人管我要十五两,这就是世道险恶吗?
“没十五两就写和离书。”顾绰冷哼一声,捋着胡子瞥了他一眼,“不然你信不信我有的是办法让全镇都知道你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晏辞本来还心境平静,听了这句话头皮都炸了。
他气极反笑:“我怎么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了?”
顾绰捋着胡子,悠悠道:“整日无所事事于社稷不利,此为不忠;不能承欢高堂膝下,此为不孝;先前恶意对夫郎行粗,此为不仁;行为不端放浪形骸,此为不义。”
人常说惹谁都不能惹读书人,晏辞这下可明白为什么了,他这岳丈举人考不中,这种文字枷锁玩的很在行。
不同之前那些市井流言,那些留言随便听听当个笑话就算了,过几个月自然就消了。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在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古代,这四块牌匾如果被顾绰编排完压下来,能把他砸个半死。他不背井离乡,这辈子在这镇上都别想干成什么事。
史书那些靠不寻常手段上位的皇帝,用史书美化杀兄弑父的过往,无一不担心被这匾子砸的面目全非。
他现在报官勒索有没有人管?!
晏辞越生气越想笑,反问道:“所以岳丈先前既未考取功名又不外出养家,就是忠孝了?如今又擅自逼迫儿子和离改嫁,就是仁义了?”
顾笙很显然和他想的一样,他太害怕爹真的会对夫君做点什么,听了这话单薄的身子再一次跪了下来,用尽力气恳求道:“爹,孩儿求你了,你别这样”
明明他的夫君对他这样好,明明他从来都不奢求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破坏他和夫君的生活?
顾绰听完这话,胡子都吹起来了:“我是你岳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与你这小辈计较。”
他似乎认定晏辞拿不出十五两就一定得答应和离,又装模作样地道:
“这样吧看在你我两家是亲家的份上,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给我十五两,不然我就带他走。”
晏辞听了这话,更加糟心。
他强迫自己冷静,很快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目前处境:
对方是镇上唯一的秀才,自己是被赶出家门的弃子;对方还是自己岳丈,他若是打着对顾笙好的幌子逼他们和离,于情于理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都不会太多。
晏辞觉得自己这么好声好气地说了一堆,更像是对牛弹琴,简直憋屈至极。没想到他这便宜岳丈在某些方面迂腐不化,在某些方面又出奇的“开放”。
他一直奉行着三观不合,话不投机就没必要讨论的原则。
既然如此,不如速战速决。
“不必了。”晏辞冷声道。
顾笙正哀求着顾绰,忽然听到晏辞说出的三个字。
这一刻他浑身冰凉,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