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琼华半掩芙蓉面秋水横波羞欲言(下(2 / 2)
戏正唱到妙处,相思正要开口与周述说话,却听得旁边有人低声唤她:“相思。”
她回过头,见是六皇子。六皇子挪了椅子靠过来,神色有些沉郁,悄声对她道:“舒华姐姐病了。”
舒华公主是长姐,弟弟妹妹们都很尊重她。
相思心头一跳,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六皇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是心病。”
“心病?”相思微微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六皇子附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相思这才恍然,眉头皱得更深了。末了,六皇子无奈道:“这种事,还是得驸马改了才好。咱们做弟妹的,也不好插手。”
相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缓缓垂下眼睫,心中不禁有些惆怅,偷偷瞄了身旁的周述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夜里,相思沐浴过后,换上一身松软的寝衣,静静地躺在床上,难得没有折腾。屋内烛光晕黄,温暖而静谧,连空气里都带着沐浴后的清香。
周述坐在床沿,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翻开来看。
相思枕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的侧影。他眉目沉静,长睫在烛光下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薄唇微抿着,整个人显得格外冷淡又专注。
屋内静得很,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相思望了一会儿,忽然坐起身,悄悄从后头伏在他肩上,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声音轻轻的,透着几分好奇:“你在看什么?”
周述闻言,微微侧头,把书封递到她眼前。
相思一瞧,顿时弯了弯眉眼,笑着道:“好巧,那天我在你家里教翎哥儿念书,也是拿的这本书。”
周述闻言,淡淡道:“翎哥儿才几岁,能认得这上面的字?”
相思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小时候就能倒背如流呢,是你们不好好教导翎哥儿。”
周述瞥她一眼,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质疑。
相思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发痒,索性挺直脊背,扬着下巴道:“你随便翻一页,告诉我第一句话,我全都能背出来。”
周述随手翻了一页,念了第一句,相思立刻朗朗开口,一字不差地将整页内容背诵完毕。她眉眼带笑,得意地挑眉看着他,等着他的称赞。
可周述却没有夸她,而是平静地问:“你知道这书是谁写的?”
相思翻了翻书页,理所当然地答道:“戟舟生啊。不过真实姓名不知道是谁,写得很生动,我也想周游天下了。”
周述摇摇头,不再多言,径直躺下。
相思见他这副模样,撇撇嘴,索性跪坐在他身旁,继续翻着书,自顾自地说道:“我喜欢这一篇《芦洲双魂篇》……”
这篇讲述了一对少年夫妻,阿珩与芸娘为避战乱遁入蛮荒,采药斗虎相濡以沫,却接连遭逢瘟疫丧子之痛。最终于山崩时携手赴蓬莱幻境而亡,焦骨十指相扣合葬,化作胭脂流霞与不凋双生树,彩蝶绕冢见证生死不离之约。
她娓娓念叨:“……但见苔痕浸碑,依稀可辨‘未同生,幸同死’六字。忽有彩蝶一双,自碑后翩跹而起,绕树三匝,没入苍茫暮色。”
念完,她掩上书本,轻轻按在心口,眼神闪着憧憬的光:“爱情本应该就是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什么三宫六院,更没有妻妾成群。只有你,也只有我,同生共死,永不后悔。”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炽烈与坚定,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柔和而虔诚。
周述微微偏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目光微深,却仍旧没有接话。
相思忽然将书放下,伏在他胸口,仰头问:“静言,你以为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摇头,徐徐道:“不知道。”
相思对这个干巴巴的回答极为不满,撅了撅嘴,轻轻道:“我听五姐姐说,长姐在公主府过得不好。驸马在外面喜欢上一位歌女,还想纳为妾,长姐怀着孕,每天都哭,眼睛都要哭瞎了。”
她的语气低落,眼里满是忧心与愤愤不平。她忽然看向周述,认真地说道:“你不可以在外面沾花惹草,如果让我知道了、让我知道了……”
她咬着唇,绞尽脑汁想着,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来惩罚他。最后,她怔怔地望着他,望进他的眼睛,望进他的灵魂,希冀还能望进他对自己的那颗心:“我就削发为尼,不再理你了。”
话音落下,她自己先委屈了起来,仿佛周述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眼圈一红,呜呜哭泣着,连自己都分不清是为了长姐,还是为了自己。
周述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按住她的后背,让她安静地偎在自己胸口,听着她带着哽咽的声音,依旧喃喃讲述着《瀛洲散记》里那篇少年夫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