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2)
“别说了。”他颤声道,“狸奴明白了。”
他就这么坐着,抱持着钱穆,脸上泪不干,听着钱穆的呼吸在自己耳际渐渐平缓、微弱下去。
一生中,李鉴有太多抽象的失去,而此刻,是他第一次直面亲故的死亡。
不可追,不可留。
“先生,可还有什么愿望?”他低声说。
钱穆握他小臂的手紧了紧,又向下滑落,摔在榻上。那掌心间,赫然有一枚银杏叶,枯败无比,却依旧金黄。
“让史家,放过先帝与我。”他道,“莫要多言,莫要揣测。”
话毕,他阖上了眼。
此间唯余堂外风雪声。
李鉴没回过神,他依旧抱着钱穆,将其额头靠在自己肩上。一室寂静,他僵直着坐在那里,直到许鹤山扶着钱穆的身体,将其平放,再把脉,他才动了动指尖,信手擦过脸,才发觉自己满面是泪痕。
“人去了。”许鹤山轻声道。
李鉴缓慢俯身,捡拾其方才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秦镜如从外头闯进来,见到他二人,急忙道:“怎么了这是?钱夫子如何了——”
他定睛一看,慌忙跑过去,跪在榻前,抓住钱穆冰凉的手。他抬眼看到两个同门眼中泪,顿时明白了,放声大哭:“先生!”
李鉴转过身,向堂门走去。
那哭声变得很远,被冷风呼啸盖住。他一踏出门,只觉此暮秋顿为隆冬,寒凉彻骨。
满天白雪都朝他一人奔来。
钱穆睁开眼。
身后抱着他的人还没醒,在沉梦里呓语,发丝蹭得他后颈发痒。眼前是旧禅房与火炉,外头是木叶纷纷——此处是三十三年前,终南山麓观音寺。
他回眼,望向那尚年少的爱人。
他一生记取此刻。明日就是李执黄袍加身、祭剑长平之时,他即将为其奔马长安道,赴死一般观长安烈火起。这是,李执与他最为相爱的那一年。
而一年后李执娶了他的胞妹,生下嘉王。
想到此,他不觉笑起来。身后睡梦中的人皱起了眉,撒娇一般,轻声念道:“语洋。”
钱穆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是年少时初入燕王府的光景。他跪在堂前,看着那一副疏狂风流相的李执,轻而坚定地道:“从今往后,我便是殿下的伴读了。”
“不错。”少年大笑道,“我喜欢你,你便是我的人了!”
钱穆垂眼,只觉眼眶湿润。
真是孽障,他心道,我钱穆不世之功、位极人臣,死前走马灯里竟还是这一个人。好好好,今日落黄泉,他才不去见李长卿一面——若是见了,恐怕也无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