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1 / 2)
陈老四茫然地跌坐在床边,五两银子没了,陪嫁首饰也没了,就连那十文钱也没了,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该欣喜监丞承诺里的那个大夫,还是该大哭一场。
陈家媳妇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强颜欢笑地宽慰道:“孩儿他爹,算了吧,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明天再试试土法子,说不定会效呢……”
陈老四勉强打起精神:“你放心,监丞大人说会找大夫来的,今天来了一位贵客,好像是京城里的大官,他要是不找大夫,我大不了就去那个大官面前告状!”
监丞从陈老四屋子离开,乐呵呵地随手抛着新搜刮的银两,心情极好。
他回到自己住所,对正在洒扫的随从道:“前天不是有个自称是郎中的,刚刚发配来矿场服苦役的吗?”
随从想了想,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人,刚刚过来,听说是因为医死了人,被人告到官府,才被发配的。”
监丞嘿然道:“你去找到他,去给陈老四一家治病,若是他识相,免他一顿鞭子。”
随从连连称是,奉承道:“大人真是仁慈,竟然还派人给陈老四家里瞧病。”
监丞心中哼一声,要不是突然来了一个神秘的“喻公子”,他才懒得理这这种事,生死有命,谁让他家非要得病呢?怪得了谁?
反正大夫他也找了,若是医好了,那陈老四一家还不对自己感恩戴德?若是医不好,那自然是娘俩病的太重,命该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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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早,梁督监热情地款待了萧青冥一顿“丰盛”的早餐,就陪同他们去露天冶炼处,看看工匠们冶铁锻钢的情况。
远远的,众人便听见火炉燃烧的噼啪声,铁锤敲击的金鸣之声,还有运输矿工们拉扯驴子牵引的运矿车的喊号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整个冶炼处温度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炉,升腾的空气在眼前扭曲。
大多数匠人和矿工们都赤着上身,皮肤不是被晒得黝黑,就是覆盖着一层裹着汗腻的矿灰,脸上神情麻木,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知疲倦地挥汗如雨。
一路上,萧青冥注意到了不少监工,他们没有拿鞭子,手里倒是有卷小册子,偶尔记上几笔。
无论是匠户还是矿工们,腰上都别着一块腰牌,涂上了不同的颜色,每种颜色对应一个区间,他们不能乱走。
萧青冥暗暗观察着一切,感觉这里颇有几分以前禁军中军管的味道,军中也有这种腰牌,为了防止逃兵,还有连坐的制度。
十几人住的大通铺,若是有一人逃跑,其他人若是没有及时举告,就一并连坐按逃兵论处。
整个露天冶炼场,除了繁重的劳作,几乎无人说话,气氛沉重而压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是这些人用血汗炼出来的百万斤铁,几乎供应了整个北方的军用和民用铁器。
而他们却无法从中分得一丁点利益,死了一个,便拖去乱葬岗埋了,由他们的儿子继续顶上,世代永不得解脱。
萧青冥默然叹了口气,若只当一个坐在皇宫龙椅上的皇帝,是绝对看不见眼前这一切的。
梁督监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想法,问:“喻公子既然是奉喻大人之命,来筹备圣上寿礼,不知道是想打造一尊铜器呢,还是镀金器之类的?”
对此,梁督监也有经验,自古皇帝过寿都喜欢一些象征祥瑞之物。
下面便有人曲意逢迎,专门铸造一些仿古的大鼎,或者雕像做旧,在上面刻一些似是而非、歌功颂德的诗文,假装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拿给皇帝献宝。
前朝就有人铸造了一尊重达数百斤的万年寿龟,故意从河中捞出来,称是预兆皇帝延年益寿的祥瑞,令龙心大悦,封他封了一个官做。
梁督监心中嗤笑,没想到堂堂摄政,也要用这种手段。
他带着几分邀功的态度,道:“喻公子,不是下官吹嘘,我们文兴铁厂每年的铁产量,若称第二,整个大启都没有别家敢称第一。”
萧青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他看来,这里每年开凿的矿产量不小,可是出的铁却太少,效率低,耗损大,最重要的是质量也参差不齐。
虽说对于冷兵器的时代,这点产量装备军队倒是不成问题,可他想要将来大批量生产火炮弹药,甚至是□□,那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民间改进农业、手工业各种生产工具,都需要铁,若非铁产量小,谁乐意用木头呢?
一年百万斤铁,听着似乎很多,光军用的一副铠甲就要二十斤,若是给数万人,就显得捉襟见肘,还有各种刀枪剑戟需要打造。
除了军用铁器,民间也离不开铁,尤其是铁锅,缝衣针,厨刀,以及铁铲、铁锄头等各种铁质农具,都是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
在北方燕然草原,几乎没什么铁矿,冶炼技术也十分落后,像铁一类的重要战略资源,大启自然是严格控制,绝不允许卖到敌国去。
燕然各种铁器都需要偷偷从大启边境走私才能得到,一口铁锅甚至能宝贝到当传家宝的程度。
萧青冥笑了笑,道:“我要的东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弄出来的。”
梁督监不以为意,他有意展示铁厂的技术实力,将萧青冥引到最大的一个冶铁炉窑前,正在用力打铁的正是借钱治病的陈老四。
监丞信守承诺给他找个了郎中,熬了一碗浓黑的药草汁喂下去,可妻子并不见太大起色,只能自我安慰,也许还需要服用几帖药才能见好。
梁督监:“喻公子只管吩咐就是,如果连我们文兴铁厂都打造不出,恐怕大启没有哪家炼铁厂有这个本事了。”
萧青冥淡淡道:“那好,我要在半个月之内,打造至少一千斤上等精铁,然后铸造成成一门圆筒中空的铁管。”
说着,他拿出一张简易的长身炮造型图,众人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玩意是用来干啥的,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笨重的铁管。
这个年代反复锻打后的精铁,基本可以看做是一种低品质钢材,但是锻打费时费力,产量小不说,质量也随锻铁师父的手艺忽高忽低,放在后世,大多都属于不合格的废钢。
五斤生铁最多只能锻打出一斤精铁,萧青冥要的还是上等精铁,需要上百个的十年以上经验的老师傅,日以继夜锻打至少一个月,才能满足一千斤的需求。
再把成型的两块铁板不断锤炼至半圆形,最后合铸起来,期间不知要花多少功夫,耗损多少铁矿木炭等各种辅助矿料。
梁督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一千斤精铁,还要上等精铁?半个月?喻公子莫不是开玩笑。”
不止是他,就连监丞也露出了一种荒谬可笑的表情,也不知为何京城里那位喻大人,怎么会派了这么个无知公子来办事的。
一旁听见这话的冶炼老师傅们,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看来又是一个对冶炼一窍不通,只知道狮子大开口的官衙公子哥。
还是陈老四主动解释道:“这位大人,您的要求是不可能完成的,且不说那么多精铁,还要锻打成这个形状,别说我们这,其他地方的冶炼厂也不可能做到,除非多宽限几个月时日。”
监丞笑了笑,道:“喻公子恐怕是第一次来冶炼厂吧,公子年纪轻轻,不精通此道也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