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 / 2)
跟前这位美妇人雍容华贵,算上年岁应当与她的母亲差不了几岁,可岁月好似向来都偏爱美人,并未在徐氏面上留下多少痕迹,而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高贵慵懒的气质,叫沈南枝觉得更加压迫和不适了几分。
她兴许一辈子也生不出这般强大的气场。
徐氏淡漠地看了眼脚边畏畏缩缩的沈南枝,仅是进门到跟前的片刻间,她已是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再瞧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自卑和软弱,与她心中所期盼的儿媳是一点也沾不上边。
徐氏接过茶放在唇边,好似都未曾沾湿她的唇角,便递给了一旁的丫鬟放下,心中不悦,却也还是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按照规矩给沈南枝递出了红封。
“昨日之事实在意外,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众多,衡儿将要跻身官场,不得不与这些人打好关系,醉酒也是无可奈何,你既已嫁入陆家,身为衡儿的妻,便也要知晓顾全大局,切不可小肚鸡肠,也莫要将此事小题大做,往后要好好与衡儿过日子,你可知晓了?”
徐氏嗓音偏柔,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道来,就像是一个和蔼慈善的母亲在温柔叮嘱着新进门的儿媳。
可沈南枝袖口下的指骨却不断在徐氏的话语下蜷缩起来,最终紧握成拳,胸口像是被砸中一块大石,连带着眼眶也不由自主开始发酸了。
如此话语,饶是向来隐忍的沈南枝也觉得实在太过可笑,丈夫在大婚之日不与妻子圆房,却当众与妓子花前月下,这是何等荒唐之事,到了徐氏嘴里,便仅是一句轻飘飘的无可奈何。
究竟无可奈何的是陆衡,还是她自己。
周围似乎有人探直了脖子,想瞧瞧这新妇会在婆婆这般话语下如何反驳,却闻沈南枝低声呼出一口气来,有些干涩道:“是,媳妇知晓了。”
徐氏微挑眉梢,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眸底的一丝讶异很快消散开来,出声道:“起来吧,你与其他人认识一番,便先回去吧,我今日有些疲乏,就不留你用膳了。”
晨间,新妇是要与婆婆一同用早膳的。
沈南枝动了动唇,到底是没能多说什么,压着心底那股委屈站起身来,在婆子的介绍下,一一向堂厅内其余人问好请安。
自始至终她都微微垂着头,微缩的肩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没精神,本就素朴的模样,在这样的姿态下便显得更加卑微,无半分世子妃该有的模样,反倒像是个身份低微的妾室。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之人,徐氏有些烦闷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待沈南枝向她辞别,她便先一步被丫鬟扶着从堂厅另一侧门离开了。
——
陆闻自小道绕过堂厅的院门前时,便瞧见一抹匆忙的身影逃也似的往外走来。
他一时间还未能辨出是府上何许人会在这时出没在堂厅,但很快他微眯着眼,发现来人竟是自己昨日刚进门的嫂嫂。
陆闻脚下的步子顿在原地,原本舒展的眉心不知为何不自觉微蹙了起来。
这女人,今日怎是这样一副扮相。
与昨日令陆闻惊艳过一瞬的模样大相径庭。
此时的沈南枝,似乎便搭得上传言中所说的相貌平平了,素净到没有焦点的面容,宽松又臃肿的衣着,就连她身后跟着的两名丫鬟似乎也比她显得要精神明艳些许。
可陆闻见过她唇红齿白,媚眼含春的模样,明明眼眶中包着的是晶莹的泪水,却又像是盛满了狐媚勾人的迷魂汤一般,勾魂摄魄,美得不可方物。
沈南枝垂着头一路快步走出堂厅,直到险些撞上挡在院门前的身影,她才赫然惊觉院门前站着一人。
她惊呼一声,顿时止住步子,慌乱抬眸,便对上了昨夜令她胆颤不已的那双寒眸。
沈南枝泛红的眼尾落入陆闻眸中,而这张昨日分明娇媚入骨的面容,此时也终是叫他看了清晰。
一脸素净未施粉黛,并不精致张扬的眉眼在这样素净的面容下掩盖住了它们原本的光芒,又因她迟钝怯懦的神色,叫这张本就失去光点的面容显得更为平淡了几分。
唯有眼尾的那抹红,像是点缀了黑白画纸的一抹艳色。
陆轻飘飘看了堂厅一眼,大抵是知晓她方才经历了些什么,那一家子人自是不会给她半分好脸色看。
思及此,他心底那股怪异的思绪忽然又升了起来,这点委屈她便受不住了,如若他再出言多说她几句,她会不会就此落下泪来。
陆闻唇角像是要藏不住笑意了,甚至连带着血液也有些兴奋起来。
他动了动唇,面对沈南枝的慌乱和惊愣,先一步轻声唤道:“嫂嫂晨安,可还记得我?”
一声嫂嫂,让沈南枝霎时想起昨日在婚房中的遭遇。
她怎会记不得,这个闯入兄长婚房戏弄嫂嫂的小叔子!
方才积压的情绪好似一下就要涌上来了一般,明明她一直隐忍得极好,即使红了眼眶,也极力止住了泪不叫自己又一次因着懦弱而落泪。
但此时此刻,她却被突然放大的委屈压得几乎就要绷不住了。
泪水决堤的一瞬,沈南枝猛地垂下头来,更是顾不上再搭理陆闻的问候,略过他高挺的身形,慌乱无措地逃离了此处。
一抹晶莹的光点闪过陆闻眼前,待到他回神时,沈南枝已是跑没了影。
回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小道,方才激起的一丝趣味逐渐散开,沉入谷底碎成了冰渣。
唇角将“嫂嫂”二字碾磨了一瞬,这才缓缓收回眼神转身离开。
啧,还当真是哭了。
可他,什么都还未说啊。
真是无趣至极。
将过午时,陆衡才缓缓从宿醉中睁开眼,紧蹙的眉头传递着他浑身不适的信号。
可还不待他缓过神来,一旁候了许久的小厮便苦着脸匆忙道:“世子,您可算醒了,夫人在清风轩内等您多时了。”
陆衡难受地晃了晃脑袋,显然压根未将小厮的话给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