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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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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当枪使的北荒部落,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在事后上一封文书,说自己痴心狂妄不该觊觎大梁,愿对大梁俯首称臣再不挑起战火,就可以免去对大梁的岁供,并得到一笔足够让部落一整年不挨饿的“谈和费”。

邻国铲除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和十万铁骑,暗地里削弱了大梁的势力;皇帝除掉了一个梗在他心里的心腹大患,乐呵呵的过了个好年;部落得到了一整年的丰厚物资,可以不用再担惊受怕挨饿冻死。

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

只不过是死掉一个将军和一群微不足道的、由贱民组成的士兵,就可以换来三方的共同利益,对昏庸的老皇帝而言,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至于那十万将士的家人哭的有多凄惨,沈家上百口人战死的时候有多惨烈,那远坐明堂之上满肚子猜忌怀疑的君主又怎么会知道呢?

既然不知道,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回礼

我是被人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也许是出征前感应到了什么,一向骄纵我的父亲那一次说什么也不肯带我上战场。他和母亲走之前留下了一支精锐,保护军队里手无寸铁之力的妇孺和我。

我那时性子傲,被宠的又倔又胆大,趁父母走远就连忙偷跑了出来,骑上小马驹远远地追了上去。队尾的士兵们是护着大后方的沈家军中的一部分人,看见了也不揭穿我,反而冲我笑着招招手,嘱咐道:“小公子可躲远些,小心一会被刀剑伤到了,夫人又该心疼了。遇到危险了可别怕,大声喊我们,哥哥们去保护你!”

我一边撅着嘴嘟囔着“谁要你们保护”,一边远远地坠在队伍后面,慢悠悠的往前走。

虽是隆冬,但路上有些水面上只浅浅地封着一层薄冰,下面还有鱼群在水里游来游去。小孩子好奇心重,我跳下马趴在冰面上看了好久,手欠的把那一小块冰面砸碎,看着鱼儿惊慌失措地在水里翻涌,然后嬉笑着再一抬头。

大部队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茫茫的雪原只有我一人,呼啸的风就像一只吃人的怪物,空旷的显得格外可怕。我急忙上马狂奔,沿着记忆里地图的方向朝着父母要作战的地方跑去。

然后……我就看见了红色的一片。

我很疑惑。

雪明明那么大,飘下来的时候明明那么白,怎么落到地上,却怎么也盖不住这尸山血海的猩红呢?

一向对我有问必答的父母,这次没办法再回答我这可笑的问题了。但还好,下一秒我环顾着四周,就已经无师自通——因为……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刚刚还一脸少年意气说要保护我的那群“哥哥们”,在习武场上生怕摔疼了我的将领们,总是会在母亲打骂我的时候将我紧紧护在身后,劝着“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小孩子呢”的叔婶们。

以及……彪悍的训着新兵却会给我唱摇篮曲的母亲,满手是茧却每夜都会温柔哄我睡觉的父亲。

一张张我熟悉的面孔倒在雪里,他们身上流着血,脸上流着血,浑身都流着血,流在那片已经看不出底色的雪里。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猩红,像一团灼烈燃烧的火焰,叫嚣着要烧毁我所有珍视的一切。

尸群中有倒着的人动了一下,我立马哭叫着跑过去:“爹!娘!”

母亲那张曾容色倾城的脸上全是血污,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狼狈,她红着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却冲刷不掉她脸上的血迹,血与泪混在一起,像极了志怪话本里诡异的插图。

她抬手扇了我一巴掌,发狠了力,气息不稳地冲我吼道:“混账!谁让你来的!让你好好待在营地里你就是不听!我从小教你要稳重、要沉得住气,你就是不听我的……你就是不听我的……”

她很竭力想给我一种她还中气十足,能随时随刻站起来教训我的感觉,可她训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有血从她的嘴角渗出,一串一串的往下淌。

“阿娘,我听话,我听话阿娘。我害怕,我们回家去好不好,你带我回家去。”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哭着喊着去扯母亲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衣服,祈求她能把我带离这片地狱。“我以后一定听话,阿娘,咱们回家好不好,阿娘——”

母亲流着泪看向我,伸出的手发着抖,还没能够碰上我的脸,就听到不远处就传来人声:

“那边好像有点动静,是不是还没处理干净?”

母亲的神情猛地一紧,急忙往我手里塞了一块沾满血的兵符,用着她能用尽的全部力气把我往外推:“子义,你答应阿娘要听话的对不对,快跑,别管阿娘,快跑!快跑,带着它快跑!子义,快跑啊!”

我没办法思考,只能遵循着娘胎里对母亲指令的服从,头也不回的往外跑。离开之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她依旧伸着手,看上去很想再摸一摸我的头,对我说句“别怕,阿娘在”。

但我知道。

她不能了。

她永远也不能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温柔的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头,轻声跟我说:

“别怕,阿爹阿娘在呢,我们小子义永远也不用怕。”

飞在雪里的泪花在向我诉说一件事:

我再也没有阿爹阿娘了。

我再也不能当缩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子义了。

我一路跑,不敢骑马也不敢摔跤,生怕被身后的人追上。但小孩子的精力实在太有限,我甚至还没能跑出那十里的尸骸,就精疲力尽到喘不上来气。

怕被到处清缴的士兵发现,我随便找了一处尸堆,把自己埋在那堆死人下面,任凭没被冻结的血“哗哗”往我的脸上身上流,把我和那堆尸体浸成同一个味道。

直到屠杀结束的第二天,留在营帐侥幸躲过一劫的精锐才把我从死人堆下面刨出来。

一群久经沙场的糙汉子,流血不流泪的人,把我刨出来发现还有鼻息的时候,哭的比孩童哀恸还大声。

可我望向他们的眼神平淡的就像一壶凉茶。我心口早已没了热气,瞳孔间的目光也不再清澈,只剩下那沉在杯底的茶渣,浸着咽不下去的血海深仇,重塑一个全新的、满怀仇恨的沈弃。

……

我没哭也没闹,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坦然的接受了双亲离世的事实,囫囵吞了两口吃的,就带着剩下的一群老弱病残,一路躲藏着往京都里赶。

沈谊就是在赶路途中被我捡到的。

那时候我们一行人刚要走出雪原,我恍惚间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声,但除了我没人听见那声音。雪原的风很大,我又刚经历了巨大变故,身边的人都说是我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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